“立正——稍息、预备齐步——跑！”陈术一声令下，偌大的训练场上，两千余人迅速分成十个小组，五组一批，轮流动起来进行跑步训练。霎时间，上千人嘹亮的口号声如洪钟般响彻山谷：“强健体魄，复兴中华，一步一印，守护和平！”他们的步伐虽尚不够整齐划一，却稳健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心弦上，激荡起层层回音。

陈术注意节奏，头部挺直，目视前方身体自然前倾。三组张二跟上队伍。五组熊三儿稳住身形别乱晃……

陈术葫芦，你们六组和剩下的四个组练习投弹。谁能连续两次把手榴弹投进百米之外的竹筐里我告诉伙房晚上给他加餐。猪肉炖白菜，虾米豆腐，还有地道的老白干可以喝。

癞头虾此话当真？

陈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众位可以作证。

癞头虾好，爽快！

葫芦谢谢陈教官。

陈术好好训练。

葫芦是！

陈术在这里忙得不可开交，从最基本的军姿军礼，到个人体能与耐力的锤炼，再到各类枪支炮弹等武器的使用技巧，他都分门别类地倾囊相授。然而，在诸多技能之中，唯独炸弹相关的知识，他始终未曾触及。这支队伍未来的走向还是个未知数他不想给组织留下任何隐患。

同一时刻，在相隔百里的临江，十八岁的两江会大小姐秦盼正从女子学校的毕业典礼上缓步走出。秋日的阳光洒落在她肩头，映衬着那张因喜悦而微扬的脸庞。身后的校园钟声悠远绵长，仿佛为她的人生新篇章奏响序曲。一群训练有素的保镖恭敬地跟在她身后，与她轻快的步伐形成鲜明对比。她的心情如同天边的云霞般明媚，脑海中已浮现出回家后与哥哥举杯庆祝的画面。今天是特殊的一天，不仅因为毕业，更因为这是她迈向未来的第一步。想到哥哥平日里那略带宠溺的笑容，她不禁加快了脚步，连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香槟的味道。

大头小姐，慢点，慢点别摔着。

秦盼大头，晚上吩咐厨房多做点菜我要和哥哥喝几杯。终于解放了，再也不用他催促我做功课。哎，自由的感觉真好。

大头好。

秦盼我的护士服准备好了吗？明天上班要穿的。

大头早就准备好，上午大少爷放在您房间的柜子里了。

秦盼从明天开始我的理想终于实现了，救死扶伤，尽职尽责！

秦盼哎，前面是吹糖人的我们去看看。

大头小姐，大少爷让您少吃甜食对牙齿不好。

秦盼嘘！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哥再精也不会发现的。记着不许告密。你们在这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大头您等着，让我们——

话音未落，她已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小摊前，目光在琳琅满目的糖人之间游移，挑挑拣拣，兴致盎然。见此情景站在远处的保镖有些无奈的苦笑一声，这个大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太活泼了，古灵精怪的。殊不知，人群的周围几个陌生的身影早已悄然接近，隐匿在她的身后。那些人虽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衫，却未发一语，仅以眼神交错传递讯息，刹那间达成默契。几秒后，大部分身影悄然散去，唯有一个人留在原地，仿佛只是街边闲逛的路人。

秦盼老伯，我选好了这个，这个，还有那些都给我包上。一共多少钱？

老伯两块。

秦盼好的，您等一下我给您付钱。啊——我的包！

人群里一阵骚动，一个瘦瘦的男人飞快的扯过提包冲出人群朝远处的巷子里跑去。听见声音的保镖见事不好马上围过来。

大头小姐您怎么样没事吧。

秦盼哎呀，别管我。快去追，我的包让人抢走了那里面有学校开的证明，没有那东西以后我怎么上班啊。

大头你们几个从左面去追，你俩留在这保护小姐，剩下的人和我一起从右面包抄过去。

秦盼我就在这哪也不去。你们两人也一起去。

大头那您小心！

秦盼赶紧去吧。

六七个人迅速分成两路，朝着前方追了过去。秦盼却留在原地，面色焦急地不停踱步，眉头紧锁，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了时间的刀刃上，内心的不安如潮水般翻涌。

不久，突然从远处跑来一个陌生的男人气喘吁吁的来到小摊旁。

王二各位，各位你们谁是秦小姐？

秦盼您找我有事吗？

王二大头兄弟和手下的人在巷子里中了别人的圈套，他嘱咐我通知您快点带人来支援。

秦盼您是？

王二我是他道上的朋友。哎呀您就别犹豫了，我们快点去找人帮忙去吧，迟了他非得被仇家剁成肉泥。

眼前的姑娘还欲再问些什么，男人见状，心中一惊，赶忙截住话头。他生怕言多必失，一个不小心露出破绽，让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秦盼好，那我们快点找人去。

王二秦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找人去？

秦盼秦记药铺。

王二那里我知道，不久前还去给我娘抓过药呢。是不是这城里所有的药铺都有你们的人啊……

傍晚时分，喧嚣的街市渐渐安静下来，白日里的热闹如同潮水般退去，整座城市陷入了一片沉寂。然而，在秦公馆内，气氛却显得格外压抑。偌大的一楼大厅中，站满了人，每个人的神情都紧绷着，目光低垂，无人敢发出一丝声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会长身上，而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无形威压，则像厚重的阴云笼罩在场每一个人心头，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大头少爷，手下办事不利小姐失踪我难辞其咎是大头辜负了您的信任，请您责罚！

秦放悔恨解决不了问题，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弄清对方来历给盼儿找回来。很显然他们早有准备，抢走手包更是调虎离山之计给你们引开然后骗走小姐。大头还记得那些人的长相吗？

大头跑的太快，没太看清长相。高个子很瘦，有点驼背穿着和普通百姓一样。哦，我想起来了那个人好像是鼻子上贴了快膏药。

秦放集合城内所有秦记商号的弟兄挨家挨户的找，一定要找到白天在小摊旁买东西的那些人，然后带到警察局让警察根据他们的描述给那个人画相。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盼儿。现在我就去和穆探长打招呼。

大头是。

一众保镖领命后，在大头的率领下匆匆离开秦公馆。他们分成多组，各自奔赴不同的方向，开始逐一对每家每户、旅馆甚至酒楼等地展开细致的摸排调查。夜色中，他们的身影如幽灵般穿梭在街道间，目光敏锐而警惕，仿佛要将整个区域翻个底朝天。微凉的风拂过，卷起几片落叶，却掩盖不了他们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秦公馆内打发走了众人，秦放无力的瘫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照片发呆。盼儿啊，你在哪里？千万不要有事啊！哥的生命里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管家王叔少爷，我让厨房煮了点燕窝，您喝点吧。为了小姐的事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秦放王叔，端走吧！我真吃不下。一看见吃的我这心里像油煎的似的，不知道盼儿怎么样了，掳走她的人会不会伤害她，能不能让她饿肚子。我爹走的早，她从小在我身边长大这些年来我一直竭尽所能的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如今落入他人的手里不知道得有多害怕多无助。可是我却不知道她在哪，更救不了她。我真没用……

管家王叔不要这样，我相信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打起精神，小姐等着您去救，会里的弟兄也离不开您。

秦放我知道了，您下去休息吧。

管家王叔那燕窝您别忘了喝。

秦放嗯。

夜幕下的小孤山山寨，结束了又一天的紧张训练。众人早已归房休息，四周静谧无声。秋意渐浓，凉风拂过，带着几分瑟瑟寒意。陈术下意识地拉紧衣领，抬头望向天际那轮皎洁的圆月。不知不觉间，他已在山中住下许久。思绪飘远，他不禁想起南洲那边的小队——不知他们是否仍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训练。算算时间，她的身体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想到这里，陈术唇角浮现出一抹苦笑，随即轻轻摇了摇头，迈开步伐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刚迈至门口，一阵含糊的咒骂声从背后突兀地钻入耳中。陈术顿住脚步，疑惑地循声回头张望。只见楼梯下方的阴影里，三口大水缸并排而立，一个瘦小的孩子正吃力地将手中的水倒入其中。那木制的大水桶显得格外笨重，仿佛随时会从他颤抖的手中倾倒。熊三儿站在一旁，手里紧握着一根荆条，双目圆睁，怒气腾腾。目睹这幅场景，陈术的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

熊三儿快点！小兔崽子再敢偷懒看熊爷不打断你的腿，三口水缸挑不满今晚你就别想睡觉。

陈术小鬼！跟我上楼。

熊三儿陈教官，您有啥事儿尽管吩咐我就好。他这一走，打水的活儿该咋办？明儿个一早还等着做饭呢，可不能耽搁了。

陈术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目光淡然地扫过眼前的土匪，眼中虽无波澜，却隐隐藏着一丝冷厉。

陈术熊三儿，他才几岁？大当家拉起队伍占据小孤山的年月，怕是比这孩子的年纪还要长吧。难道说，你们在此之前都是靠喝西北风度日的吗？

熊三儿这——

陈术累了一天，浑身腰酸背痛的小鬼上来给我洗洗脚。

小芋头我去烧水！

陈术楼上有，走吧，一会儿水凉了。

随后二人一前一后迈步上楼，看着他俩的背影熊三儿不明所以的挠挠头心里直犯嘀咕，不让挑水让洗脚，合着是只许你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蜡呗。真是倒霉催的，姓陈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上那小兔崽干活时回来，哎！挑水的活又落到自己手里了。

二楼的房间内，陈术脱下外套，随手将其挂在门后的衣架上。他缓步来到桌旁坐下，弯腰从最底层的抽屉里取出纸和笔。就在他抬起头时，无意间瞥见那个孩子站在一旁，双手局促地绞在一起，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迟迟未能开口。陈术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那孩子的小脑袋，掌心传递出温润的安抚之意。

陈术别担心，陈叔叔不会再让他们伤害你的。也不用你伺候我洗脚，刚刚是骗那个人的。明天我去和当家的说说给你要过来，以后你跟着我跑个腿送个信什么的。你愿意吗？

小芋头愿意。我这就去告诉娘去。

陈术哎，等一会儿再回去。看看陈叔叔给你留了什么好东西。

小芋头鸡腿，包子，还有点心！

面前琳琅满目的美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尖，小男孩忍不住悄悄咽了咽口水，喉咙滚动间，仿佛连心底都被那浓郁的香味勾得蠢蠢欲动。

陈术吃吧，坐下吃完了再走。

只是一瞬间，小小的他强忍住内心的冲动，那想吃的欲望几乎要冲破喉咙，却硬生生被压了回去。他板起小脸，神情严肃地望向陈术，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与倔强，仿佛在努力让自己显得成熟而坚定。

小芋头娘告诉我不能要别人的东西。

陈术小芋头你叫我什么？

小芋头陈叔叔。

陈术既然是叔叔那怎么算是别人呢。

小芋头可是爹以前常说没有帮助过别人就不能收取人家的好处。我没为您洗脚，也没有捶背。这东西我不要。

陈术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不过没关系，你不是还给我端过洗脸水嘛。多吃点好的快点长，长大了好保护你娘不被别人欺负好不好？而且以后叔叔还少不了需要你的帮忙，这些东西就当我预付的报酬了好吗？

小芋头嗯。谢谢陈叔叔。

陈术这才乖嘛！你坐着慢慢吃。不急，等我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再送你出门。到时候楼下的水缸也该填满了。以后如果吃不饱就到叔叔房间来。

小芋头好。

安顿好了小芋头，陈术重现坐回桌子旁，摊开纸张执笔洋洋洒洒的写着新兵训练计划方案。尽管房间里很安静，孩子不吵不闹在吃着东西。可他的精力却无法像往常一样集中。大脑深处不时闪过儿时悲惨的记忆。或许是小芋头的出现让他想起了自己困苦的童年。父亲早亡。家乡遭遇罕见的虫灾，致使庄稼颗粒无收。母亲一人带着年幼的他被迫和大量的灾民出外逃难。饥饿使沿途的树叶被撸光，嫩草所剩无几。跪在路边插着草标的孩童更是屡见不鲜，那是父母实在没办法了希望以卖掉孩子为他们某得一条生路。而自己的母亲那个要强的女人在把最后的干粮留给孩子后终是没有躲开被饿死的命运，在一个普通的清晨她却永远的留在了昨天。本以为自己很快也会和她在另一个世界相遇却不曾想在那个清晨他遇到了南下打仗的革命军，是老师救了自己并给了自己一个家。

小芋头陈叔叔，您写的字真好看。

稚嫩的童音打断了陈术的思绪。

陈术你认识字？

小芋头认得一些，不多。村里的先生可凶了每次我在窗外偷听被他发现后都要拿着戒尺赶出很远。

陈术喜欢读书吗？

小芋头嗯，爹说麦子熟了换了钱就送我去学堂。可是现在——

陈术没关系，叔叔教你。看看纸上写的东西有认识的吗？

小芋头嗯——人、兵、计、中……

陈术今天叔叔再教你几个字，来，跟着叔叔一起读。“我是中国人，我爱我的祖国”。

小芋头我是中国人，我爱我的祖国。陈叔叔“爱”是啥东西？

陈术“爱”，让我想想该怎么和你解释呢。哦——知道了，“爱”像外面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暖暖的。也像母亲温柔的话语拂过新田让我们感到安宁和快乐。

小芋头娘在二当家面前保护我不挨打是不是也是一种爱？

陈术对，那叫母爱，很伟大！

叩叩——叩叩——

陈术请进。

癞头虾陈教官二当家通知您明天暂停训练，在聚义厅有事相商。

陈术好，转告二当家明天一定按时赴约。

失踪的秦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