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街道上,薛洋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提着一篮蔬菜走在回去的路上,眼眉间流泄的是愉快的光芒。
他想,他难得愿意自己出来采买,小瞎子跟道长可要感到万分荣幸,再看了一眼藏在篮子底的水蓝色裙子跟长袍,薛洋嘴角的笑意就忍不住上扬。
这可是好不容易才完成的,要是敢嫌,他就割掉他们的舌头。
就这样一路哼着小曲子回去,却看到门紧闭着,也不知道两个人在里面做什么,骂咧咧了几句,就伸脚把门踹开。
然后一剑穿腹。
手上的东西全到地上,藏在里面的布料染上尘土他也没空里会,他听见晓星尘对他说……
"……薛洋,你真是……太令人恶心了……"
薛洋猛然睁开眼,瞳孔紧缩且不停晃动,期间身驱却动也没动更没发出声音,薛洋旧维持这样的状态好一会才放松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被冷汗浸满,他知道自己又梦魇了。
自从有金光瑶陪她,她就很少做恶梦了,这次大概是因为伤口发炎了才会突然复发。
又看了周遭,知晓自己还身在原本住店的客栈厢房内,然而身边并没有其他人,整张大床只有自己一人躺在中央。
薛洋想,大概是晓星尘怕吵醒她,所以跑去跟宋岚挤了……还在猜想的薛洋一转头就看到晓星尘睡在躺椅上。
嗯,人还在呢。
薛洋不想继续思考,她小心翼翼没发出半点声响的爬下床,打开窗户瞅一眼外头,月亮正高挂上空,再加上远远传来的打更声,薛洋大致把握现在的时间,随意翻出一件长挂就悄然离开。
离开客栈后,薛洋扔出一张小小的纸犬,一落到地面那小纸犬活灵活现的战起,像只真正的狗一般到处闻,接着在薛洋的脚边绕了一圈后向前走了几步,薛洋就跟在纸犬背后慢悠悠前进。
薛洋摸着包扎胸口的纱布,嘴角裂开一丝冷笑,这伤口距离要害就只差了一点点,虽然不完全是她故意的,不过她的确是利用这道伤才得以抓住线索。
这纸犬个头虽然只有巴掌大,行进速度却不慢,领着薛洋没多久就远离城镇来到山林间,最后在一株树木前来回踱步。
眼前树木茂密,跟山间任何一个景色都一样,不过她下的印记气息到这里就消失,那么这里肯定被动手脚。
稍微查看几眼,其中状况薛洋便已了然于心,她拨开左侧的草丛,一脚就把里头的几个石堆踢散,再拿出黄符贴在右侧树干上,打个响指,眼前的景象竟出现一阵扭曲,小纸犬又兴奋的继续前进。
又走了一会,跟在后头的薛洋看见前方有一间不起眼的石屋,她才靠近,木门便缓缓打开,一个身形高瘦的男子提着油灯走出。
男子说。"贵客为何事光临寒舍?我只是个在山间居住的猎户,可没什么能图的。"
"猎户会奇门遁甲布阵?我才死了几年怎么外头进步这么多了?"
这番话让对方确认薛洋并不是偶然闯入,警戒的拿高油灯,"原来是前些日子破坏我们计划的那群人,没想到真让妳找到这里。"
"废话少说,我就是来问问你们这么搞顾家庄的人到底想干嘛?回答得让我满意我可能还会勉为其难的放你们条生路。"说话的时候薛洋就让纸犬去探查,得知这里只有这男人一个人,区区一个鬼修,以他的灵力状况是绰绰有余了。
"妳可知我们为了这个计划花了多少年,为了复活我们的上神……明月清风果然是祸害。"男子咬牙切齿的说,接着提灯往前照,"我看妳大概是被明月清风的皮相蒙骗才帮助他的,妳也是鬼修,迟早会被明月清风抛弃,妳应该要加入我们才对。"
上神?以鬼修来说是指夷陵老祖吧?可是大家不是都知道他复活了吗?"你们该不会不知道夷灵老祖活得好好的吧?更何况要重塑肉身这方法也不对。"
"夷灵老祖?当然……"男子这时把油灯高举,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庞,同时也照亮薛洋,男子一看到薛洋的脸整个人怔住。
这反应让薛洋奇怪的挑眉,但念头一转,又有几个修鬼道的不知道薛洋大名呢,哼哼,都这么多年了,她薛洋还是能威吓人的。
然而这鬼修士的反应大得出乎薛洋意料之外,人浑身一个激灵,五体投地的跪趴在地上
"上、上神……!没想到白贤说的是真的!"
"你认错了吧?我哪里长得像魏无羡了?"我跟他可不是一家人!
男子再抬起头,脸上满是狂热的崇拜,"我不会认错上神尊贵的面容,夷陵老祖顶多是开山鼻祖,真正将鬼道成为道的世上神您啊!那些炼鬼术降邪术都是您的杰作不是嘛!"
薛洋这才错愕中想起来,那些不都是他在金家跟晓星尘死后在义城搞出来的东西吗……这些小玩意居然被他们当成了圣经了,薛洋自觉自己在鬼道上还是不如魏无羡,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傻了吧你们,晓星尘的魂还是夷陵老祖搞定的不是吗。"这是她过去的伤口,但她从来不怕痛。
说到这个名字,男子面部立刻扭曲得像有深仇大恨一般,"什么夷陵老祖!跟那些名门正派厮混就是天大的背叛,居然把上神的仇人复活,简直可恶!只有上仙您那些炼尸手段才是最上乘的仙术啊!"
直到此时此刻,薛洋都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成为变态反派的偶像。
"……所以你们花费多年养那小鬼的魂是为了养我的魂?"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完全说得过去了。
"是、是的,为了您我们花了十多年准备,这小鬼的魂魄可是最好的素材啊!"
不用你说我也看得出来。"那你们可以停手了,我已经活了。"
"这……既然上神都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吧,可这样不是很可惜吗?"男子脸上但着淡淡惋惜。
"那种东西怎样都无所谓吧,说起来,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你们上神,太可疑了吧?我虽然不在乎自己名声怎么样,但是有人用我的名号出去招摇撞骗的还是让我很不爽啊。"尤其看起来组织人数还不少。
听薛洋这么一说,那男子万分惊恐的匍匐爬到薛洋脚边,"上神息怒!我等绝对不会利用上神之名撞骗,大家都是崇拜您而聚集的。"
"哦?您要怎么证明?"薛洋只觉得他们越来越可疑。
闻言,男子没有犹豫的捧着薛洋的脚掌,虔诚的低头亲吻,"我的一切都属于上神您。"
一股恶寒窜遍薛洋全身,薛洋立刻就缩回脚,并把脚踩在男子的脸上,还用力的左右碾磨,"你在干什么!"
那名男子也不闪不躲的任由沾满泥土的鞋底踏在自己脸上,依旧保持谦卑的口吻,"非常抱歉冒犯了上神!"
见男子明明是被羞辱还洋溢着幸福笑意的脸就让薛洋感到恶心,"喂,你叫什么名字?"
"在、在下叫做君时叶。"
"好,君时叶,你既然意思是什么都听我的,那你现在就给我回去解散你们那劳什么子的组织。"薛洋看得出来这男人眼中的崇敬都是真的,她现在才知道原来被当偶像是这么不舒服的一件事,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这……上神您不跟我们走?"君时叶有些犹豫。
"我可还没睡饱,没空跟你瞎混。"
君时叶道,"这是您摆脱明月清风控制的机会,上神跟我走吧,在我们这里您要做什么都能替您办到。"根据白贤给的情报,上神原本是跟明月清风一道的,肯定是被用了什么控制住了。
"你到底在瞎说什么?薛爷爷我哪是这么好控制的人。"一边说着,手上已经抛着不知从哪掏出来的短刀。
看薛洋并没有拿出降灾,君时叶眼神一凛,"您果然是因为降灾被明月清风夺走才无法逃脱,上神别担心,我们定会替您抢回来的,跟我回去吧。"
薛洋觉得这人根本无法沟通,"我只是今天不想杀人而已,不要以为我真的改吃素了。"
"若是我真惹上神不悦,这条命您就拿去吧,但恳求上神将我做成凶尸得以继续伴随上神身边。"说到这,君时叶反而露出向往的笑意。
"神经病!"薛洋忍无可忍的投掷小刀,将君时叶的右手钉在地上,气冲冲的大步离开,她离开客栈太久了,再不走晓星尘有可能会发现到她不在。
后头传来君时叶仍不死心的喊话,"上神,我等一定会就您出来的!"
薛洋揉著作痛的太阳穴,心想早知道就不来了,没想到会遇到这种神经病,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完全无法理解这人狂热的崇拜到底从何而来。
回到客栈的薛洋没有忘记要隐藏气息,一样没弄出任何动静的溜回房间,将沾了夜露的长挂收起。
收拾好一切的薛洋这才有空去观察其他事,她悄步走到晓星尘旁边,在月光的照映下她可以看清楚晓星尘眼下有着重重的黑眼圈,薛洋在心底暗笑,这晓星尘真是一点都没变,滥好人得过分,只要是伤员都尽心尽力的去照顾,就连仇人也这么用心。
接着薛洋注意到晓星尘身上盖的薄毯有些滑落,没多想的就伸手将薄毯往上拉盖牢晓星尘的身体,只是没想到这个动作却惊醒了晓星尘。
晓星尘睁着迷蒙的双眼,在看到薛洋时瞪大,"薛洋妳醒了?"
"又没伤得多重。"薛洋嘟喃几句,手上的薄毯尴尬的拿在半空中,"既然你都醒了就不要继续睡在这了。"
"那要睡哪?"
薛洋随手就把薄毯往桌上丢,"回床上睡啊,而且这毯子也太薄了吧,要是你着凉,小瞎子又要吵我了。"
"这不妥,我……"晓星尘困窘的开口。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现在就给我过去。"薛洋说完总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奇怪,但搞不懂哪里奇怪也就放弃继续想。
已经习惯妥协的晓星尘自然没继续推拒,晃悠的就走回床边,却看到薛洋还站在床边等着,于是对薛洋投射疑惑的眼神。
"你睡里面。"床里面比较暖。
晓星尘只得点点头的钻进内侧,等晓星尘进去后薛洋才爬上床躺下,并把其中一条被子踢给晓星尘。
只是两人都醒来了,一时也没这么容易入睡,晓星尘稍微侧身观察薛洋的脸色,"妳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没什么问题。"注意到晓星尘的视线的薛洋生硬回答。
"如果有哪里觉得不适一定要跟我说。"
"大好人明月清风,现在是半夜,不要再关心人了,快睡觉。"薛洋闭着眼睛转身背对晓星尘。
晓星尘被薛洋明显拒绝关心的态度弄得蹙起眉头,"妳下次不要再这么鲁莽了,幸好这次避开了要害,要是妳有个万一我……"到这,晓星尘就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立场对薛洋说这种近乎于关爱的话,说了只怕薛洋会觉得恶心,毕竟不提薛洋本身根本就对男人没兴趣,他们之间也只存在于仇恨。
听晓星尘没有下文,薛洋心里小声的冷哼,对仇人哪有这么多好关心的,"没话说就不要勉强了,快睡吧。"
"我不是……"盯着薛洋的后脑勺,晓星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薛洋解释他其实一点都不讨厌她,而且说了,只怕薛洋根本不信,于是犹豫半天,晓星尘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晓星尘不说话,薛洋当然也没什么好说,两人便回归寂静。
又过了一会儿,晓星尘冰冷的指间因处在被窝里而渐渐温暖起来,看薛洋一直都没动静,悄悄探出手想要替薛洋把棉被盖好,没想到下一瞬间薛洋就自己翻身过来面朝着晓星尘,露出一张恬静的睡颜。
半夜跑出去夜游的薛洋由于身体还带着伤,再加上身旁有晓星尘,一下就沉沉睡去。
晓星尘伸出一半的手游移了半天,最后随着一个无声的叹息,轻轻的放在薛洋脸上替她勾开落下的发丝,只有在深夜时刻他才能放纵自己的私心。
然后晓星尘掀起自己的被子将薛洋揽进怀里。
上薛洋醒来时非常冷静,倒不如说她已经对每天都近距离看着晓星尘醒来这件事不会感到惊愕了。
瞅一眼在床下那条属于自己的棉被,薛洋一再检讨自己的睡像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换好衣服离开房间时晓星尘一如往常的在门外等待,他们弥漫着每天早上都会存在一段时间的沉默一同走下阶梯,阿箐跟宋岚已经饭厅了。
一看到薛洋出现,阿箐就忍不住抱怨,"坏东西妳不是总说妳很厉害吗?居然差点被插死,简直弱爆了!"
"是是是,下次换我插死别人。"
晓星尘皱眉,"别胡说,人命是很重要的。"
"嗯哼。"
薛洋这敷衍态度让阿箐又板起脸,"坏东西妳说话注意一点,道长为了照顾妳可是一连四天都没睡好!"
"原来我昏睡四天了啊。"看来之前在封棺累积的伤势一直都没复原。
"妳得好好感谢道长!若是没有道长妳早死定了!"
"阿箐……"
薛洋只是淡淡瞧了晓星尘一眼又别开视线,"救我你会后悔的。"
就像数年前在义城那时一样。
"薛洋!"这次连晓星尘都脸色一变。
看了看两人又变得紧张的气氛,阿箐张嘴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一道黑影冲到眼前,定睛一看,不就是薛洋养的那只黑鸢。
黑鸢先是亲腻的蹭了蹭薛洋,接着跺跺脚,薛洋才注意到牠脚上绑着纸条,解下纸条后黑鸢又磨蹭薛洋的手一会就飞走觅食去了。
薛洋摊开纸张细细查看,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内容,明显能感觉薛洋心情变好得勾起微笑。
一旁的阿箐对这反应好奇得不行,"这谁写的?"接着心头一紧,该不会是聂家宗主那厮吧?
"聂怀桑那家伙。"薛洋很诚实。
果然是那不安好心的家伙!
接着阿箐就一把抢走信,薛洋也没阻止,阿箐边看着信眉间倒是挤成一团,这让晓星尘跟宋岚也不由得好奇起来,阿箐看完又把信交给晓星尘,于是两位道长凑在一起看,这才理解阿箐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信的大意很简单,只是简略提到过得吃好睡好生活的金光瑶昨天从他那里得知薛洋受了重伤昏迷后差点把整个云深不知处都掀翻了,要不是蓝曦臣硬是人情压制下来,金光瑶大概今天已经跑来闹了,接着文情并茂的关心薛洋伤势状况,最后不忘提起聂家夫人之位。
宋岚一边讶异聂宗主居然知道他们这边的状况,另一边更讶异原来之前说要薛洋考虑聂氏主母这是不是说着玩的,之后他又发现自家好友情绪在看了这封信之后低落下来。
他就觉得真喜欢薛洋直说不就好了,这好友平常做事果断得很,但一扯到薛洋总是犹豫不定的,只是他想是这样想,不能说话的他也很难去劝晓星尘。
没在意各怀心思的其他人,薛洋突然站起身。
晓星尘问,"薛洋妳要去哪?"
‘
"写信。"薛洋说完往阶梯去。
三人就目送薛洋走上楼,直到消失在众人视野中阿箐气得鼓起脸,"这傻子是不知道那家伙不好怀心吗?居然还回信!"
宋岚看挚友往下垂的嘴角只是无奈的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