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里暗自喟叹：还不够，配他的阿云还不够。
就算他是雷师兄的儿子，也不行。天下的父亲大抵都是这般挑剔，尤其是面对想要靠近自己女儿的少年郎，总觉得对方再好，也配不上自家的掌上明珠。
萧瑟、唐莲和雷无桀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不明白百里东君为何突然转变语气，更不懂他说的“不够”究竟指什么。
百里东君没有解释，只是抬头望向月亮，月色皎洁，却照不进他眼底的阴霾。他沉默片刻，忽然说道：“以后这酒馆，就交给你们了，我走了。”
“师父，你要去哪？”唐莲连忙起身，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与担忧。
百里东君拿起桌上的酒壶，轻轻晃了晃，淡淡回道：“寻酒方。”
萧瑟挑了挑眉，直言不讳：“城主能酿出风花雪月这样的绝品，还需要什么酒方？”
百里东君抬眸，目光悠远，像是望穿了无尽的岁月，一字一顿地说道：“孟婆汤。”
“孟婆汤？”雷无桀皱起眉头，脸上满是疑惑，“那不是人到了阴曹地府，过奈何桥的时候，才要喝的东西吗？喝了就能忘记前尘往事的那种？”
“是啊。”百里东君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怅凉，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只需喝上一碗，你就会忘记所有发生过的事，等醒了就是新的人生，多好啊。”
谁也没想到，这位名满江湖、看似洒脱不羁的酒仙城主，心底竟藏着如此深重的执念，深到想要用一碗孟婆汤，彻底抹去过往的一切。
酒肆里的空气还凝着百里东君那句“多好啊”的怅然，一道冷冽如冰的声音便从身后骤然炸开，带着刺骨的讥讽：“好什么？”
画面陡转，只见白风夕立在暗影里，月白衣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往日里灵动的眉眼此刻覆着一层寒霜，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过去的事情，你就那么想忘记吗？”
这副模样的白风夕，是雷无桀几人从未见过的——若有人凑近，便能看清她泛红的眼眶，还有紧抿着、几乎要颤抖的嘴唇。
那些被她藏了十三年的情绪，在听到“孟婆汤”三字时，彻底决堤。
唐莲眉头拧得死紧，指尖攥得发白，他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萧瑟的目光在百里东君与白风夕之间流转，眼底藏着了然与凝重。
百里东君的身影在听到声音的瞬间便僵住，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白风夕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错愕，还有深藏多年的愧疚，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阿云……”
“不要叫我阿云！”白风夕猛地打断他，情绪彻底失控，声音陡然拔高，“凭什么？凭什么你要忘记所有过去的事情？”
泪水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强忍着没有落下。“凭什么你想忘记就忘记？”她一遍遍追问，像是在问百里东君，又像是在问自己，“你是我的父亲啊！难道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这话一出口，白风夕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些日日夜夜的噩梦，一次次梦见母亲胸前的伤口，还有她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的样子，瞬间涌进了脑海。这十三年来，这些痛苦她从没跟任何人说过，全是自己一个人扛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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