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云接到泽远集团的通知,说是董事长空泽先生想亲自见他一面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空泽的名字,在A市如雷贯耳,是他这种平凡学生只能在财经新闻里仰望的存在。他紧张又忐忑,翻箱倒柜找出最体面的一套衣服——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衬衫和一条略显宽松的西裤。
见面安排在公司顶楼那间可以俯瞰整个城市全景的办公室里。初云拘谨地坐在宽大舒适的沙发上,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当空泽推门进来时,他被对方身上那种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了。空泽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时间似乎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增添了成熟男人的沉稳与魅力。
“不用紧张,随便聊聊。”空泽在他对面坐下,语气比初云想象中要平和。他询问了初云的学习情况,家乡的风土人情,未来的职业规划。初云一开始回答得磕磕绊绊,但谈到专业知识和家乡大山时,他的眼睛开始发光,言语也变得流畅起来,那份发自内心的热爱和真诚,让空泽不禁侧目。
谈话结束时,空泽亲自将初云送到电梯口,并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努力,公司会为你这样的优秀人才提供最好的平台。”这一举动,让旁边的助理和秘书都暗自惊讶。
此后,空泽对初云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关注。他亲自过问初云的奖学金发放,安排他在集团核心部门实习,甚至偶尔会以长辈和导师的身份,约他吃饭,关心他的生活。空泽发现,和初云在一起时,他能够暂时卸下商界巨子的面具,感受到一种久违的简单和宁静。他欣赏初云的坚韧、聪慧和那份未被都市浮华污染的纯粹。
而初云,对空泽的感情则更为复杂。最初是感激和敬畏,空泽的资助和提携,无疑是他暗淡人生中骤然亮起的一束强光。但随着接触增多,他看到了空泽威严外表下的另一面:他会耐心解答他幼稚的专业问题,会记得他偶尔提起的生活小困难并默默解决,会在饭桌上不经意地流露出疲惫。初云的心底,渐渐生出一种超越感激的情愫,那是对强大、成熟、温柔(尽管这温柔极其克制)的吸引,是少年人心底隐秘的悸动。但他深知两人之间的云泥之别,将这份不该有的情感死死压在心底,不敢表露分毫。
空泽对初云的特殊关照,很快在公司内部引起了议论。有人说空总爱才心切,也有些不怀好意的猜测开始悄然流传。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也传到了初云的耳朵里,让他感到无比难堪和压力倍增。他更加努力地工作学习,试图用实力证明自己配得上得到的一切,但那些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在他敏感的自尊心上。
与此同时,空泽的身边人也开始有所行动。跟随空泽多年的首席助理周磊,第一个察觉到了老板对那个年轻学生不寻常的兴趣。他深知空泽的身份和地位不容许有任何“不合时宜”的绯闻,尤其对象还是一个背景如此简单的男性。他委婉地提醒空泽注意影响,却被空泽以“惜才”为由挡了回去。
更大的阻力来自空泽的家族。空泽的母亲,一位优雅而强势的贵妇人,在一次家庭聚会中,看似无意地提起:“阿泽,听说你最近很关照一个山区来的孩子?做慈善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分寸,毕竟身份有别,走得太近,容易惹人闲话。”话虽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空泽身处他这个位置,太清楚人言可畏,也太明白维系现有秩序的重要性。他的每一次举动都牵扯着巨大的利益网络。他开始有意克制自己,减少与初云的非工作接触,在公司里也刻意保持距离。但他发现,那个瘦削而坚韧的身影,那双清澈又倔强的眼睛,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位置,挥之不去。
初云敏锐地感受到了空泽的疏远。他本就自卑于自己的出身,此刻更觉得是自己给对方带来了困扰。他变得更加沉默,更加拼命地用学习和工作填满所有时间,试图用这种方式回报空泽的恩情,并压抑内心那份日益滋长却注定无望的情感。两人之间,横亘着一条看不见却无法跨越的鸿沟,那是阶级、身份、世俗眼光构筑的天堑。
泽远集团庞大的商业帝国,并非铁板一块。空泽白手起家,手段凌厉,在崛起过程中自然树敌不少。集团内部,也有觊觎他地位的人,其中以副总经理孙明为代表。孙明是公司的元老,自认为劳苦功高,对空泽既妒且恨,一直在暗中寻找机会。
初云的出现,以及空泽对他不同寻常的态度,让孙明嗅到了机会。他派人详细调查了初云的背景,一个阴险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如果能制造一场关于空泽和这个男学生的丑闻,必然能重创空泽的声誉,动摇他在集团的地位。
孙明开始不动声色地布局。他先是让人在公司内部散播更露骨的谣言,暗示空泽与初云之间存在不正当关系。接着,他安排人接近初云,假意提供一些“轻松赚钱”的机会,试图引诱初云犯错,留下把柄。但初云心思单纯却原则性强,对于不明来路的“好意”一概拒绝,这让孙明的计划一度受阻。
然而,孙明并没有放弃。他了解到初云的奶奶重病在床,急需一笔巨额手术费,而初云正在为此四处奔波筹款。孙明觉得机会来了。他通过一个复杂的中间人网络,伪装成一家慈善基金会,联系上初云,表示愿意提供无偿资助,但需要初云提供一些“泽远集团内部非核心的、用于评估资助对象社会联系的文件”作为所谓的“审核材料”。
这显然是一个陷阱。初云虽然急需用钱,但他不傻,立刻意识到这要求背后有问题。他内心陷入巨大的挣扎:一边是奶奶危在旦夕的生命,一边是空泽的恩情和做人的原则。
走投无路之下,初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避开所有可能的耳目,想办法联系上了空泽的私人号码,简要说明了有人试图利诱他窃取公司资料的情况。他并没有提及奶奶的病情,只是提醒空泽注意内部的安全隐患。
空泽接到电话后,既震惊于孙明的胆大妄为,又为初云在巨大诱惑面前依然选择向他示警而感到一种复杂的心疼和欣慰。他立刻下令彻查,并让周磊秘密安排,以匿名方式为初云的奶奶支付了全部医疗费用。
孙明察觉到事情败露,狗急跳墙。他不能容忍初云这个“隐患”继续存在,更不能容忍空泽再次化解危机。他决定铤而走险,要用最极端的方式让初云“消失”,并伪造成意外,既能灭口,又能给空泽带来致命一击。
那天晚上,初云在从实验室回出租屋的路上,需要经过一段正在维修、人迹罕至的巷子。孙明雇佣的人早已埋伏在此。一场精心策划的“抢劫伤人案”发生了。初云在反抗中被刺伤,倒在血泊中。歹徒抢走了他身上仅有的旧手机和几百块钱,制造了抢劫的假象后逃之夭夭。
空泽接到消息时,正在参加一个重要的商业晚宴。他脸色骤变,不顾一切地冲出会场,赶往医院。一路上,他脑海中不断闪现起初云的样子——那个在大山里艰难求学的少年,那个在办公室紧张又认真的实习生,那个眼神清澈地谈论未来的年轻人。
当他赶到医院时,看到的只是抢救室外刺眼的红灯和医生遗憾的摇头。初云因失血过多,伤势过重,没能抢救过来。
空泽站在冰冷的抢救室门口,身形晃了晃,周磊赶紧扶住他。这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崩溃的神情。他透过玻璃窗,看着那个被白布覆盖的、瘦弱的身躯,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却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他看清了商场的阴谋诡计,却算不透人心的险恶;他试图靠近那束光,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熄灭。
孙明最终受到了法律的严惩,但这一切对于已逝的初云而言,毫无意义。
空泽以集团名义,为初云举办了低调而体面的葬礼,并将他的骨灰送回了那片他心心念念想要回报的故土大山。他站在初云的墓前,群山沉默,云雾依旧。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可能的人才,更是他冰冷算计的人生中,唯一一次心动,一缕曾试图温暖他的微光。
此后多年,空泽的商业帝国更加庞大,但他始终孑然一身。没人知道,在A市最顶尖的办公室里,那个权势滔天的男人,偶尔会对着窗外繁华的都市发呆,脑海中浮现一张清俊的面容和一双清澈如山泉的眼睛。那成了他心底最深、最痛、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也是一个关于阶级、命运和来不及言说的爱的,无声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