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的暖意顺着肌肤漫进四肢百骸,像把揉碎的暖阳裹在了骨血里,连指尖都浸着温软的暖意。
青笙原本微蹙的眉梢渐渐舒展,呼吸沉缓下来,绵长得与泉声融为一体。
她歪靠在池边打磨得莹润光滑的白玉石台上,乌黑发丝在澄澈泉水中散开,发梢沾着的细碎水光。
随池底若有若无的暗流轻轻晃,像一捧浸了水的墨色绸缎,偶尔扫过石台上的青苔,惹得水珠“嗒”地滚落,溅起极轻的声响,在静谧里格外清晰。
灵泉边的千年樱花树开得正盛,枝桠斜斜探向池面,满枝粉白花苞挤挤挨挨,风一吹,细碎花瓣便簌簌落下。
有的顺着风势飘进池里,浮在暖融融的泉水上,像谁撒了把揉碎的粉色雪粒,绕着她的手臂轻轻打转。
有的恰好落在青笙露在水面的肩头,带着春日特有的微凉,让她纤长的睫毛不自觉轻颤,眼尾余光瞥见那抹粉,嘴角悄悄弯起个软和的弧度。
她缓缓睁开眼,眸底还蒙着刚放松下来的慵懒,抬手去拂肩头的花瓣。
指尖刚触到那软得几乎要化的质地,风忽然又起,更多花瓣乘着风落下来。
有的蹭过她垂在额前的碎发,留下一缕清甜的香,有的贴着水面漂到她手边,被她无意识地拨弄着。
连灵泉的暖意里,都渗进了樱花的甜,悄悄驱散了她因护法攒下的疲惫。
这时,灵泉深处掠过一缕极轻的灵气,像怕惊散了满池樱落似的,只悄悄托起一片离她指尖最近的花瓣。
那花瓣在灵气托举下,慢慢飘到她眼前,还轻轻转了个圈才停下。
青笙指尖一顿,眼底的慵懒淡了些,不用想也知道是白衍,只有这只在灵泉空间养伤的九尾天狐,灵气才会这般温软,还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下一秒,灵泉面若隐若现的光雾突然破开道缝,一道雪白身影猛地窜了出来。
白衍断了一尾,只剩八条蓬松的尾巴在身后慌乱晃着,尾尖还沾着空间里的白狐裘绒毛,却顾不上打理。
它四爪轻巧地踏在浮着花瓣的泉面上,连水花都只溅起米粒大的点儿,便朝着青笙急奔而来,嘴里急急喊着:
“笙笙!主人!”
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金瞳里却满是失而复得的焦急。
跑到青笙面前时,它没控制好力道,收势太急,前爪轻轻撞了下冰凉的白玉石台,却浑然不觉疼,只仰头盯着她。
尾巴尖紧张地卷在一起,连呼吸都带着点急促。
青笙被这动静惊得微怔,目光落在它断尾处泛着淡红的伤口上。
那里的毛发还没长齐,隐约能看见粉白的皮肤,显然没好全。
她眉头又轻轻蹙起,语气里带着点嗔怪,更多的却是担心:
“阿衍怎么突然跑出来了?伤口还没愈合,就不能安分些?再碰着了怎么办?”
白衍听见这话,脚步猛地停住,像怕真惹她生气似的,没敢再往前靠。
它微微仰头盯着青笙,八条尾巴在身后轻轻扫过水面,溅起的细碎水花沾在尾尖,像缀了串透明的珠子。
金瞳里的焦急慢慢褪去,换上满满的委屈,声音也软下来,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
“主人,我好想你……在空间里待了那么久,每天都数着日子等。
外面一天是空间十年,我算着,都快等二十年了。
上次见你,我没忍住哭了,还怕你嫌我娇气,嫌我不坚强……”
说着,它小心翼翼往前挪了挪,鼻尖轻轻蹭了蹭青笙垂在水面的手。
毛茸茸的触感带着狐狸特有的暖意,还沾着点泉边的水汽,让她指尖微微发痒。
“现在我把身体养得七七八八了,断尾的地方也不疼了,就想出来跟主人待在一起。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在你身边趴着,看你摘樱花、煮茶,我都高兴。”
青笙被它这副依赖的模样蹭得心软,指尖的痒意顺着经脉传到心底,眉头渐渐舒展开。
她抬手摸了摸白衍毛茸茸的头顶,指尖触到像云朵似的软毛,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它。
“傻狐狸,我怎么会嫌你?娇气些又何妨,你本就该被好好护着。”
她垂了垂眼,想起它是为自己才伤了尾巴,又补充道:
“既然伤好得差不多了,就留在院里吧。只是不许乱跑,书院里人多眼杂,万一碰到你不敌的人……”
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它断尾处的新毛,“我会护着你,但你得先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白衍一听这话,金瞳瞬间亮起来,像两盏突然被点亮的小灯笼,尾巴摇得更欢了。
连泉面上的花瓣都被扫得打起转,有的还沾在它雪白的毛上,像撒了把粉色碎钻。
它兴奋地围着青笙转了个圈,声音里满是雀跃。
“真的吗?那我以后可以天天跟着主人?可以陪你看樱花,还能帮你捡池里的花瓣吗?”
“当然可以。”
青笙看着它欢脱的模样,嘴角笑意更深,指尖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
“只是别把池里的花瓣都搅乱了,我还想留着煮茶呢。”
风又吹过樱树,花瓣落得更密了。
有的落在她发间,有的落在白衍背上,暖融融的泉水里,一人一狐的身影被漫天樱花裹着,连空气里都满是温柔的暖意。
待青笙披衣起身时,指尖还沾着泉边的湿意。
她取过一身浅碧色软缎衣衫,领口绣着几缕暗纹流云,随意绾了青丝,只用一支素玉簪子斜斜固定,便转身来到专门开辟的练武场。
她立定身形,指尖先凝起一缕淡白灵光,随着“轮回”二字在心底落定,那灵光骤然扩散,化作一张笼罩周身丈许的光网。
光网细密如织,每一缕丝线都泛着温润的光,触到周围草木的瞬间,便引动了枯荣的韵律。
脚边的雏菊首当其冲,明黄花瓣迅速失去鲜亮,蜷曲成枯褐色的皱团,花茎干瘪得一折就断,不过呼吸间便成了细碎的枯屑。
可枯屑还没落地,光网中又涌出新的生机,嫩白根须从土中钻起,顶着芽尖快速抽长,转眼展平翠绿的叶,花苞再度鼓起、绽放,花瓣上的露珠折射着天光,仿佛方才的枯萎只是错觉。
这景象顺着光网向外蔓延,远处的柳树先枝枯叶落,枝条皲裂如老树皮。
下一秒却新芽满枝,嫩绿的柳叶晃着,还飘起雪白的柳絮。
连石缝里的野草都交替枯荣,灰褐色的枯草刚蜷成团,转眼就抽出翠绿的新穗,将“万物轮回”的真意,具象成一场流动的枯荣画卷。
待“轮回”的余韵渐渐消散,青笙指尖的灵光骤然转厉,冷冽的剑气瞬间取代了先前的温润。
随着“万剑”一式起手,那灵光不再是柔和的光网,而是骤然分裂,化作数百道细长的银白剑影。
剑影通体泛着冷光,剑刃边缘绕着细碎的流光,密密麻麻悬在她身前,像无数把缩小的长剑,在风中轻轻震颤,发出清越的剑鸣,声浪震得练武场边缘的小花小草簌簌翻飞。
她手腕轻抬,半数剑影立刻如离弦之箭射向远处的青灵石。
“叮叮当当”的脆响接连炸开,青灵石表面瞬间被划出数十道深浅不一的剑痕,石屑飞溅着落在地上,扬起细小的烟尘。
余下的剑影则在她周身盘旋,时而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剑网,将靠近的落叶斩成碎末。
时而汇聚成一道丈许长的剑虹,冲天而起后猛地俯冲,“轰”地劈在地面,震出一道半尺深、数尺长的沟壑,沟底还残留着未散的剑气,将周围的杂草齐齐斩断。
剑影起落间,凌厉的气浪裹着风声掠过,连隔绝在外的灵泉水面都被引动,泛起细碎的涟漪,将“万剑”一式的霸道与磅礴,展现得酣畅淋漓。
一旁的小白狐早被青笙周身的剑气勾得忘了收敛气息,蓬松的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扫着地面,沾在尾尖的小草碎瓣跟着簌簌掉落,倒像是给地面撒了把碎碎的绿与粉。
它金瞳里盛着亮晶晶的光,比灵泉的水光还要亮几分,嘴里“叽呀”叫着,声音清亮得像浸了蜜,满是藏不住的雀跃。
“主人!主人你太厉害了!”
见青笙收了剑影,它立刻颠颠跑过去,小爪子踩过还带着剑气余温的地面,用湿润的鼻尖轻轻蹭了蹭她垂在身侧的手。
那力道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仰头时金瞳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
“那可是修仙界都少见的青灵石啊,硬得能扛住三阶妖兽的攻击,居然被主人一剑劈出这么深的沟!
而且这凡尘界连点灵气都没有,连灵草都长不活,主人还能把春秋剑诀练得这么厉害,阿衍这辈子、下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
它说着,又围着青笙转了个圈,尾巴尖轻轻勾住她浅碧色的裙摆,像怕她跑了似的,声音软下来却更显真诚,连耳尖的绒毛都透着认真。
“主人在阿衍心里就是天下第一!以后只要有主人在,阿衍就什么都不怕啦!”
青笙被它这话逗得轻笑出声,指尖带着刚练完剑的薄汗,轻轻揉了揉白衍毛茸茸的头顶。
那软乎乎的触感蹭得指尖发痒,连带着心里都暖融融的。
她语气里满是宠溺:“就你嘴甜,最会哄我。”
白衍被这摸头杀弄得舒服地眯起眼,金瞳弯成了两道小月牙,还主动把脑袋往她掌心蹭了蹭,尾巴尖绕着她的手腕轻轻打了个圈。
“才不是哄主人呢!阿衍说的都是真的。
主人练剑时,连风都跟着你转,比修仙界那些长老厉害多了!”
说着,它还抬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手掌,像只讨赏的小兽。
“那主人开心了,是不是能多摸我一会儿呀?”
青笙指尖还停在白衍柔软的顶毛上,笑意却悄悄淡了些,眼底漫进一层细碎的怅惘。
她望着小白狐眯眼蹭掌心的乖巧模样,心头忽然漫上一个念头。
若是能一直这样,守着灵泉、伴着阿衍,在这凡尘界过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久别重逢的暖意没让她冲昏头脑,天道突然解开的压制、渡天雷劫时那道劈向自己的紫雷、白衍为护她硬生生扛下一击后断掉的尾巴……
这些画面像细针,猝不及防扎进心里,疼得她指尖微微发颤。
那些日子的焦灼、恐惧与自责,是她最不愿触碰的过往。
她悄悄吸了口气,指尖轻轻按了按白衍断尾处新生的绒毛,动作放得更轻。
眼下的温馨难得,她该好好珍惜,可这背后的谜团也不能忘。
天道为何突然松绑?雷劫里的变数是谁搞的鬼?
她一定会查清真相,绝不能再让阿衍为自己受半分伤害。
白衍似是察觉到她的情绪,停下蹭动的动作,仰头用湿漉漉的金瞳望着她,小尾巴轻轻勾了勾她的手腕。
“主人,你怎么不笑啦?是不是阿衍说错话了?”
青笙轻轻摇了摇头,指尖顺着白衍的耳尖滑到脊背,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易碎的珍宝。
她望着小白狐澄澈的金瞳,眉眼重新弯起,驱散了方才眼底的怅惘:
“阿衍很好,没说错话。”
话音落,青笙抬手拢了拢浅碧色的衣衫,指尖刚拂过领口的流云暗纹,便借着留在院外的感知捕捉到一丝动静。
设下的结界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她凝神细辨片刻,那触碰的力道轻而仓促,没有半分试探的意味,倒像是路过时不小心蹭到,显然不是故意的。
她心里仍存着一丝考量,万一真是百里东君或雷梦杀填完洞回来找自己,冒失出去反倒不妥。
于是垂眸看向臂弯里的白衍,语气带着几分叮嘱:
“我们要出去了,你把身体再变小些,另外七条尾巴收回去,记得安静点,别闹出动静。”
白衍立刻乖巧地点点头,周身泛起一层淡白微光,身形渐渐缩成巴掌大小。
八条尾巴也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只剩一条毛茸茸的小尾巴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金瞳里满是“我都听主人的”的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