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百里师弟,他可是李长生,学堂的李先生。”
“只是这下午你们怕是见不到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百里东君吓了一大跳,方才那些带着委屈与雀跃的神情瞬间僵在脸上,忙不迭收敛了神色,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衣摆,连带着站姿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呵呵,是吗?”
他干笑两声,目光不自觉往青笙那边瞟了瞟,像是在寻求帮助。
青笙闻声抬眸,来人身着一身黑红色劲装,一身少年之气。
躬身行了半礼才开口:"雷师兄”
雷梦杀浅笑从一侧站起身来,虚扶了一下她的手,爽朗道:
"月笙师妹,这么多礼干什么?自家师兄面前,不必多礼"。
青笙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他刚才说见不到李长生便问道:"雷师兄,方才所说是何意?"
站在一旁被忽视多时的百里东君也凑了过来,揉了揉还在酸痛的胳膊,撇了撇嘴说:"还有打晕我的那个老头,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打晕我?与他无怨无仇的,而且坐在碉楼小筑门外喝酒,还诱惑我,实在是可恶!"
雷梦杀轻笑着摇头:“老师素来神秘,哪是我们想见就能见的?不然怎会被称作‘天下第一李长生’。”
“至于老师为何打晕百里师弟……”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始终站在青笙身侧的某人,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许是觉得你格外讨人喜欢些。”
“讨人喜欢?”
百里东君听得毛骨悚然,这说辞简直莫名其妙!什么叫讨人喜欢?
关键是——他就是李长生啊!!?
那个在江湖上风起云涌间缥缈如传说的存在,那个被传言剑眉星目、眼眸深如寒渊,一头白发胜雪却毫无迟暮之气,反倒透着超凡脱俗的强者。
可谁能想到,这位“天下第一”竟会干出这等勾当?
活像个人贩子,把他和青笙拐到这鬼地方不说,还二话不说敲晕自己,甚至当着他的面做出那般“不要脸”的引诱!
百里东君脸上风云变幻,内心早已惊涛骇浪。
青笙却神色如常。
她本就感知敏锐,身为修仙者,稍加思索便将前因后果理得通透。
“不过李先生……李长生确实厉害。”她轻声道。
无人知晓他自何处来,更无人知晓他已在世间活了多少春秋。
他是培育出无数名徒的学堂祭酒,北离八公子中七人皆出自其门下;
亦是六十年前以冷暖双剑力克名剑山庄魏长树的昆仑剑仙;
九十年前,他曾一身布衣、一柄长剑立于关前,硬生生斩断魔教东征之路,成了中原的守护者;
更曾与诗仙同饮同眠,共创出独步江湖的诗剑诀。
青笙在自家小镇买的那本《名人录》早已翻烂,这些过往她记得清清楚楚。
自见到那位李先生起,她便察觉对方绝非寻常人—
—他身上的气息收敛得极好,呼吸间似有真气暗涌,绝非等闲之辈。
若不是先前与天道有约,不得在这世间动用法术,她早已按捺不住,想以筑基中期的修为,与这位“天下第一”好好较量一番。
毕竟修仙者本就该迎难而上,逆水行舟,否则不进则退,终将沦为他人刀下之魂。
雷梦杀听着百里东君的疑问,眼底的笑意愈发深了,却没直接作答,只道:
“今日是你们头一遭入学堂,老师也见不着,我先带你们四处转转,熟悉熟悉堂舍吧。”
青笙略一思忖,轻轻点了点头。
确实该早些摸清学堂的格局才好,毕竟此番前来是正经入学,往后这里便是要长久待着的地方了。
百里东君本就不是个能闲得住的性子。
头一天到天启城,不仅被人打晕了,心心念念的秋露白也没喝上一口。
如今醒来,见那老头不在跟前,正该溜出去好好耍玩一番,哪肯乖乖听话?
他闻言摇了摇头,又摸了摸饿得发慌的肚子:“我醒来到现在,连口饭都没吃上呢。要不咱们去外头饭馆吃?”
“学堂有饭堂,走吧,我先带你们去垫垫肚子。”
雷梦杀根本不接他的话茬,拍了拍百里东君的肩膀,引着青笙便往前走去。
只留下百里东君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自己好歹是乾东城的混世小魔王、百里小公子,一路过来顺风顺水,怎么到了这天启学堂,反倒处处吃瘪,还越发不受重视了?!
越想越气,他只能气鼓鼓地追上去,抱着手臂,脑袋仰得老高,一声不吭。
一双眼睛却没闲着,一边装出无辜的模样瞅着青笙,一边直勾勾瞪着雷梦杀,那眼神里满是莫名其妙。
雷梦杀倒也不在意他这副模样,只边走边絮絮说道:
“月笙师妹,你和百里师弟如今还不算学堂正式的学生,更不是老师的弟子。
你们都是师弟招来的备选,往后或许有一位能成老师的关门弟子,也可能双双落选,成了学堂的普通弟子,或是被其他十二位师父收在门下。
不过这些都不急,你们先认我这个师兄便是。”
他顿了顿,又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学堂突然要举行大考,老师要收最后一位关门弟子,此事眼下备受重视。
就连千金台都开了赌局,人人都在押宝,猜谁能成老师的最后一位弟子。”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百里东君一眼:
“所以你现在还想出去吗?要是被人认出身份,往后的麻烦可就没完没了了。”
这话一出,百里东君果然听得入了神,先前仰得老高的脖子也悄悄垂了下来,活像只斗败了的公鸡,再没了方才那股子气性。
这话一出,百里东君果然听得入了神,先前仰得老高的脖子也悄悄垂了下来,活像只斗败了的公鸡,再没了方才那股子气性。
他撇了撇嘴,嘟囔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解前因后果,肯定是不会再出去了。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说完又把目光看向青笙。
这一路走来,学堂景致确实不错,玉竹、石桥、白石相映,比起自家府邸,确实少了点金碧辉煌,却多了份清幽雅致。只是学堂实在太大,走了半天也没到目的地。
方才听雷梦杀那番话,像是在对青笙说,实则句句都在提点他。
百里东君心里明白了其中缘由,偏又不想服软,只能把目光投向青笙,带着几分求助的意味。
青笙这一路却仿佛局外人般置身事外,暗自觉得雷梦杀说得没错。
如今学堂突然要举行大考,除了李先生要招收关门弟子之外,恐怕还有更大的阴谋在暗处酝酿。
确实应该小心谨慎,能待在学堂就待在学堂。
毕竟这学堂看来是天启城最安全的地方了—
—里面住着的十二位老师,个个身怀绝技、声名远扬。
她不禁感慨,幸亏看过那本《名人录》,不然初入江湖怕是要两眼一抹黑。
想到这里,她轻笑一声:
“东君,你不是早先就嚷着饿了吗?走吧,别胡思乱想,先去饭堂把肚子填饱才是正经事。”
百里东君还能说什么呢?只得点头应承下来。
雷梦杀在一旁瞧着这光景,眼底盛着温煦笑意,心里暗自叹道:
都是些鲜活的年轻人,倒像极了他与内子当年的模样。
一念及自家媳妇,他唇边的笑意便又深了几分,脚下不停,继续引着二人往前去。
越靠近饭堂,往来的学堂弟子便越多,耳畔不时飘来几句私语议论:
“这便是今年新入的学生?”
“一个个皆是俊朗佳人,瞧着真顺眼。”
“那位姑娘当真是我心向往之的模样!”
“不知他们学问身手如何,能不能过了学堂大考?”
“怎么是雷师兄带着?看来身份不简单?!”
“是啊是啊!”
“今年又有热闹看咯!”
三人很快便到了饭堂,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这饭堂甚是宽敞,足可容纳数百名学生。
空气中飘来饭菜的香气,早已饿得饥肠辘辘的百里东君使劲嗅了嗅鼻子,嘴角几乎要淌下涎水,脚步都轻快得像要飘起来一般往里去。
刚一进门,便见堂中先到的学生们正三三两两聚着,隐约能听见几句议论,多是围绕着即将到来的学堂大考。
百里东君对此毫不在意,只自顾自地吃着面前的饭食。
青笙不饿,本就有筑基修为,早已辟谷。
她自己会炼制丹药,只需从空间里找到合适的灵草,炼制成丹服下,便不必再吃饭了。
先前在家时,是为了让爹娘哥哥们不担心才吃饭的。
而现如今,在外不必委屈自己的心意。
吃饱喝足,百里东君才想起正事,随意问了一句:
“如果会落选的话,不能拜李先生为师,那我来这里干嘛?
从前在家以为这学堂是个很厉害的地方,便想来见识一番。
此番有了机会来这一趟,发现竟不是如此。
难道要让我灰溜溜地回去吗?那多丢人啊!我可是乾东城的小霸王,这也太丢份了吧!!”
雷梦杀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所以说,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要来这里。
学堂其实很好进,谁都可以成为学堂的学生,但若是想成为内门弟子,或是成为十二位师父的亲传弟子,那可就难了。
所以皇室子弟或是天潢贵胄,一般都是进学堂混个名声,出去也好说自己是稷下学堂出来的学生,别人也会高看他们一眼。”
雷梦杀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扫过饭堂里往来穿梭的学生,慢悠悠道:
“你以为稷下学堂是什么地方?往浅了说,是天下学子挤破头想进的治学之地;
往深了说,这里藏着江湖大半的玄机,十二位师父个个都与朝堂、江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寻常人进学堂,图的是‘稷下学堂弟子’这块金字招牌,往后行走江湖或是入仕为官,都能凭这名声少吃些亏。”
他放下茶杯,指尖轻叩桌面:
“可你不一样。百里家在乾东的势力本就扎得深,你这‘镇西侯府小公子’的身份,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捧着?犯不着来这里熬日子。
就像去年来的那位永宁王世子,进学堂三个月就耐不住性子,天天想着溜出去逛千金台,最后被他师父罚去后山劈柴,劈了整整半年才老实。”
百里东君听得眉梢一挑,刚要反驳,就被雷梦杀抬手按住:
“但你既然来了,就得守这里的规矩。
内门弟子的名额就那么些,亲传弟子更是十二位师父各自挑拣,李先生的关门弟子之位更是难如登天—
—别说你是乾东城小霸王,就是当今太子来了,也得按规矩参加大考,半点徇私不得。”
他话锋一转,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不过你也别丧气。李先生收徒最看重‘心性’二字,你这股子不服输的劲儿,未必不是好事。
只是往后少些骄纵,多些心思在课业上,别真成了别人口中‘来混名声的贵胄子弟’,那才真叫丢了你百里家的脸。”
百里东君被他说得脸颊发烫,梗着脖子哼了一声,却没再反驳—
—心里那点打退堂鼓的念头,不知何时已悄悄散了,反倒燃起几分好胜心来。
凭什么我不行?!!!
乾东小霸王从不服输,不服就来干!!
青笙在一旁听了许久,暗暗点了点头。雷师兄说的没错,其实这些规则,与修仙界倒是异曲同工。
修仙大派里的长老前辈们,若膝下有了子嗣,多半会将衣钵传给自家儿女。
哪怕是女子,仅凭“长老之女”的身份,便能顺理成章承袭一份尊荣,或是被派去掌管一处分院、执掌某脉事务。
周遭弟子们见了,无论她修为深浅、实力如何,都得恭恭敬敬行礼问安,不敢有半分轻慢—
—毕竟这身份背后,是长辈的权势与门派的规矩,容不得旁人置喙。
她心念微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一枚温润的玉牌:
这般靠身份便能立足的道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只是……李先生偏要设下大考,凭真才实学择徒,倒比那些只重出身的修仙门派,多了几分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