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我便收到了佳人坊传来的消息。
原来的确有一户灵州富商今日搬迁,但早就收到了落款为鹤归的画作。
所以从一开始,知风赎画就是假的?
左思右想,心有不安,我索性拎了一壶好酒,敲响了知风的房门。
知风刚醒不久,仍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知风“公主方才说开诚布公,是想谈什么?”
孙念辞“我问你,真正的情报是不是早就送出去了?”
知风“情报?”
孙念辞“还想瞒我?那富商的底细我都查清楚了。”
知风“......没错。但送出去的,并非什么情报,不过是一纸凭据罢了。”
知风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诚恳。
知风“昔日富商遭难时,百晓阁曾出手相救过,他曾允诺事情尘埃落定后以豪礼相赠。”
知风“而百晓阁收到礼物后,用一张春景图回赠,也算是两不相欠的证明。”
见我仍有疑色,知风挺了挺身子。
知风“都这个份上了,公主还不信吗?”
孙念辞“那既然没必要重画,为何还要带我去息云山?”
我坐到知风身侧,近得可以听清他的呼吸,看清他眼睫的每一次抖动。
孙念辞“是不是因为,你一早就知道有人要追杀我?”
孙念辞“我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
知风先是抿了抿嘴,随即无奈点了点头。
知风“是。”
知风“我早就知道消息,有人要加害公主。”
知风“所以我刻意用画引出公主,为的就是让公主跟我一起走。”
孙念辞“难怪你一路上不停换路线......”
什么游山玩水、巨石堵路,如今看来,都不过是借口。
知风“是,他们人手众多。”
知风“变换路线不过是分散他们的人力,这样追到息云镇的人才所剩无几。”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晚月下,知风背身面对我时独饮的身影。
想必那时,他就收到消息,敌人近了。
孙念辞“难怪你那晚喝酒,不像平日一样洒脱,原来是在数算追兵到的时辰。”
知风“是......也不是。”
知风清亮的眸子看着我。
知风“若追兵是定数,那公主来陪我饮酒,则是我预想不到的变数。”
知风“要是保护不好公主,只怕我此生都会遗憾。”
我明白了。
孙念辞“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知风轻皱地眉头,在望向我的瞬间似有舒展。
知风“因为不想让你担心。”
孙念辞“不想让我担心?”
孙念辞“所以在息云山上将牌子塞给我,准备只身赴死吗?”
我闷了一口气,还是将藏在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孙念辞“我知道百晓阁的规矩,牌在人在,牌毁人亡。”
话音刚落,知风眸中地瞳仁微微颤抖,仿若坠落的无边星辰。
可随着他眨眼的一瞬,眼中又转为平静。
知风“百晓阁所涉事情甚广,若牌子到了敌人手里,可能会牵连到整个组织。”
知风“到时候又会掀起什么风浪,谁也不知道。”
知风摇了摇头,斟满了一杯酒。
孙念辞“既然你是百晓阁的人,为什么要保护我?”
孙念辞“是你个人的意愿,还是......阁主的?”
我将阁主二字缓缓道出,却看到知风一副了然神色,似是早就料到我会问出这个问题。
知风“是谁的意愿,重要吗?”
知风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注视着我。
知风“我说是我又如何,是他又如何?”
知风说得没错,不论我心中猜想的情况是哪个,我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甘被动至此。
孙念辞“百晓阁阁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撑着桌子,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涌动的不安,问出了那个藏在心中已久的问题。
我盯着知风的双眼,想从中看到什么,哪怕是片刻的犹豫也好。
可什么都没有。
知风“公主,不要太好奇。”
知风“百晓阁既然通晓天下事,不想让公主知道的,便是在保护公主。”
知风“若公主想责罚,我心甘情愿领受,只是想问最后一个问题。”
知风咽下一口酒,身子坐靠在窗户上,眸中清亮。
知风“这一路上,公主开心吗?”
我愣神地坐在凳子上,回想起这一路,竟意外地发现快乐占据了大部分时间。
似是走进了一个早就建立起的桃花源,知风仔细地将外面的疾风骤雨挡在门外。
一路上的快乐和满足,都在冲破虚妄的一瞬间,显得格外鲜活。
我轻轻点了点头。
知风“那就好。”

窗外秋高云淡,树叶在半空中纷扬落下——不热不燥,正是一日中最舒服的时候。
风轻拂着他额间的细发,知风含着笑意,仰头喝下壶中最后一滴酒。
透亮的酒滴急速坠下,在他衣衫绽放出一朵晶莹剔透的花朵。
知风“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他的声音带着欢愉,又有不舍。
孙念辞“走?”
知风“难得遇到知己,确实舍不得。”
知风“只可惜我的任务完成了,再不走,公主该为难了。”
他又恢复了那个初见的开朗样子,冲我扬了扬笑。
孙念辞“看在你一路辛苦的份上,我可以既往不咎。”
知风“这些话,留到下次再说吧。”
知风“哦对了,等到下次,可就是知己相逢,到时我请公主喝最好的酒。”
我答应的话还未出口,知风笑着仰身,直直从窗户坠了下去——
孙念辞“哎——”
我急忙探身,却对上街角处那双熟悉的眼睛。
知风“后会有期!”
人潮汹涌,很快将他淹没。
孙念辞“嗯,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