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第二天走进教室时,早读课的铃声刚响过。她低着头往座位走,视线刻意避开斜前方——那里是空的,江逾白大概又迟到了。
心跳还是有点乱。
昨晚回宿舍后,她把素描本剩下的空白页翻了又翻,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苏晓晓凑过来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摇摇头,把脸埋进枕头里,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梦里全是散落的画稿。
“喏,你的牛奶。”前桌的男生转过来,把一瓶温热的牛奶放在她桌上,“阿姨今天多给了一瓶。”
林小满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每天早上都会在食堂买瓶牛奶。她道了谢,手指碰到瓶身的温度,忽然想起江逾白打完球常喝的冰镇可乐,瓶身会凝着水珠,被他随手抓在手里,指节泛着冷白。
她赶紧掐断思绪,翻开语文课本,强迫自己盯着密密麻麻的字。可目光落在“溯洄从之,道阻且长”上时,眼前却晃过江逾白弯腰捡笔的样子,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
“啪嗒。”
笔又掉了。这次是林小满自己的。
她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笔杆,就看见一只白色的运动鞋停在她脚边。鞋边沾着点草屑,是学校操场草坪的颜色。
林小满的呼吸猛地顿住。
是江逾白。
他什么时候来的?
她没敢抬头,飞快地捡起笔,指尖擦过地面的瓷砖,凉得像冰。起身时,肩膀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膝盖,她像被烫到一样往回缩,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对、对不起。”
江逾白没说话。
林小满低着头,能看见他校服裤脚的褶皱,还有露在外面的脚踝,很细。她紧张得手心冒汗,直到他走回自己的座位,才敢偷偷抬眼瞥了一下——他正把书包塞进桌肚,侧脸对着她,下颌线绷得很直,没什么表情。
好像……没注意到她的慌乱。
林小满松了口气,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她翻开数学练习册,试图集中精神,可笔尖在纸上悬了半天,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早读课快结束时,苏晓晓从外面跑进来,趴在她耳边用气声说:“欸,我刚才去办公室交作业,看见江逾白被老班叫去了,好像是因为昨天晚自习迟到。”
林小满握着笔的手紧了紧:“哦。”
“你说他会不会被罚抄课文啊?”苏晓晓笑得促狭,“上次他同桌迟到,被罚抄了三遍《离骚》呢。”
林小满没接话。她其实知道,江逾白很少被真的处罚。他像是有种天生的魔力,明明犯了错,被老师训斥时却总是笑眯眯的,说着“下次一定改”,眼神诚恳得让人没法真生气。
就像……就像他昨天捡起笔时,那句带着笑意的“谢了”,明明没什么特别,却让她记到现在。
上午的物理课,老师在讲台上讲匀速圆周运动,林小满听得昏昏欲睡。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练习册上,暖融融的,她打了个哈欠,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前飘——
江逾白在睡觉。
他把物理书竖起来,挡住脸,只露出一点乌黑的发顶,肩膀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大概是昨晚又去打球到很晚。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想拿出笔,想像以前那样,把他低头的样子画下来。手伸到抽屉里,却摸了个空——素描本被她放在宿舍了,她怕自己忍不住再画。
指尖在桌肚里蜷了蜷,有点涩。
原来真的不去看,不去画,是这么难的事。
下课铃一响,江逾白几乎是立刻抬起头,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动作自然得像从没睡着过。他同桌凑过去跟他说什么,他笑着捶了对方一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林小满耳朵里。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笔记,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篮球赛报名截止了,你报不报?”
“报。”江逾白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跟三班那场,必须赢回来。”
“行啊,就等你这句话!”
脚步声渐远,大概是去走廊里疯闹了。林小满抬起头,看着空了的座位,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记得去年的篮球赛,江逾白最后一节崴了脚,却还是坚持打完了全场。比赛结束后,他一瘸一拐地走出球场,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躲在观众席后面,看着他被队友围住,龇牙咧嘴地笑,心里又疼又佩服。
那天晚上,她画了整整三页他的背影。
“在想什么呢?”苏晓晓拍了拍她的胳膊,“走啊,去小卖部买冰棍,今天好热。”
林小满摇摇头:“不去了,我还有题没做完。”
苏晓晓撇撇嘴,转身跟别人走了。教室里很快空了大半,林小满趴在桌上,盯着练习册上的函数图像,突然觉得有点孤单。
原来戒掉一个习惯,比解最难的数学题还难。
她正发着呆,忽然看到江逾白的座位底下,有个白色的纸角露了出来。大概是从桌肚里掉出来的。
林小满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弯腰捡起时,指尖顿住了——
是一张画稿。
画的是篮球场的角落,江逾白正蹲在地上系鞋带,阳光落在他发梢,金闪闪的。线条有点眼熟,是她的笔触。
这是……她昨晚扔掉的画稿?
怎么会在他这里?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缩紧,像被人攥住了。她想起昨晚离开教室时,好像看到江逾白往垃圾桶的方向走……难道他捡起来了?
他看到了?他知道这是她画的?
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炸开,林小满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慌慌张张地想把画稿塞回他的桌肚,手指却抖得厉害,画稿“啪”地掉在了地上。
“在看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林小满吓得差点跳起来,猛地回头,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江逾白就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两瓶可乐,额头上还带着薄汗,大概是刚打完球回来。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画稿上,又转回来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探究。
林小满的舌头像打了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耳朵里嗡嗡作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肯定知道了。
他肯定在笑她。
就在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时,江逾白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画稿。他看了两眼,然后抬起头,把其中一瓶可乐递给她,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画得不错。不过我系鞋带没这么帅吧?”
林小满愣住了。
他没嘲笑她?没问为什么画他?
她呆呆地看着他手里的可乐,又看了看他脸上坦荡的笑容,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溜溜的,又有点甜。
手里的可乐瓶凝着水珠,凉丝丝的,像昨晚吹过走廊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