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哥的倒台,像搬走了压在胸口多年的一块巨石。筒子楼里依旧破败,但穿堂而过的风,似乎都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轻松。他们以为,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消失,那片在南方小城窥见过的安稳天光,这次真的能握在手里了。他们甚至开始盘算,是回南方,还是去个更北的、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那天晚上,他们回到筒子楼,打算收拾最后一点零碎,天亮就永远离开重庆。朱志鑫和林微把那些不值钱但承载记忆的小物件——一个生锈的铁皮盒子,几张模糊的照片——塞进一个帆布包。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杂着告别与希望的微妙气息。
他们以为,这次他们终于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了。但他们没想到,命运又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谁也不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或许是老化的电线,或许是哪个醉汉丢下的烟头,在这座布满油污和陈年木料的迷宫里,火苗一旦窜起,便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吞噬。等他们闻到焦糊味,看到门缝下渗入的浓烟时,整个楼道已经成了炼狱。
“走水了!快跑!”外面传来凄厉的呼喊和杂乱的奔跑声。
朱志鑫猛地拉开门,灼热的气浪混合着黑色的浓烟扑面而来,通红的火舌正沿着木质的楼梯扶手疯狂攀爬,向上蔓延,堵死了唯一的生路。他迅速关上门,用身体抵住,胸口剧烈起伏,呛得连连咳嗽。
林微有些发抖,脸色惨白,透过烟雾看着朱志鑫。不需要问,从他绝望的眼神里,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志鑫……”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是害怕死亡,而是不甘。他们熬过了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朱志鑫退回到房间中央,环顾这个狭小、破旧,却承载了他们所有纠缠过往的空间。墙壁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热浪让空气扭曲。他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走到林微身边,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搂住。
这是一个习惯性的、寻求依靠也给予依靠的动作,从很多年前,他们一起蹲在街边分食一个烤红薯时,就是这样。
“跑不出去了。”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却没什么波澜。
林微的眼泪无声地滚落,不是恐惧,是巨大的委屈和遗憾。“我们……我们还没……”她哽咽着,后面的话被咳嗽打断。他们还没真正开始生活,还没拥有一间能照进阳光的屋子,还没能毫无负担地走在街上。
“嗯。”朱志鑫只是更紧地搂住她的肩膀,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他知道她想说什么,那些模糊的、从未宣之于口的关于“以后”的想象,此刻都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浓烟越来越密,呼吸变得极其困难,肺部像被撕裂般疼痛。高温炙烤着皮肤,视线开始模糊。朱志鑫支撑不住,两个人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蜷缩在角落。在意识被浓烟和高温剥夺的边缘,一些杂乱无章的片段,不受控制地涌入朱志鑫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