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刺骨冰冷,仿佛已永久地烙印在林轩的骨髓深处。即使被拖回囚室,即使那身湿透的衣衫被勉强换下,裹上了粗糙却干燥的囚服,那股阴寒依旧如影随形,让他控制不住地阵阵发抖。
更深的,是那种反复濒死带来的精神摧残。每一次被按入水中,意识剥离的恐惧,都像是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他蜷缩在角落,将脸埋在膝盖里,试图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却只感受到一片冰封的荒芜。地牢里其他囚犯的哀嚎、狱卒的斥骂,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琉璃。
不知又过了几日,囚室的门再次被打开。这次进来的,除了狱卒,还有一名捧着托盘的仆役。托盘上放着一套干净但料子普通的衣衫,以及……一副打造精巧、闪着金属冷光的口枷。
林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狱卒上前,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拽起,不由分说地开始给他更换衣衫。动作麻利而毫无尊重,仿佛在对待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换好衣衫后,另一名狱卒拿起了那副口枷。
那是由精铁打造,内侧似乎还衬着柔软的皮革,但依旧改变不了它禁锢的本质。
林轩看着那不断逼近的、象征着绝对剥夺的刑具,瞳孔微微收缩,下意识地向后缩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抗拒的声响。
“王爷有令,”狱卒冰冷的声音打破了他微弱的挣扎,“林氏侧妃,言行无状,屡教不改。即日起,褫夺其言语之权,非经允许,不得与任何人交谈,不得再提无关之人名姓。安分做个沉默的玩物即可。”
话音未落,那副口枷已被强行卡入他的口中!冰凉的金属紧贴着面颊和下颌,内部的皮革抵住舌头和上颚,瞬间剥夺了他所有发出清晰音节的可能。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些模糊的、压抑的呜咽。
他试图用手去抓挠,却被狱卒死死按住。
口枷后的皮带被迅速收紧,在脑后牢牢扣死。
完成了。
狱卒松开他,退后一步,如同完成了一项寻常的任务。
林轩踉跄着后退,直到脊背抵住冰冷的墙壁。他抬手,指尖颤抖地触摸着脸上那冰冷坚硬的异物,触摸着那被强行固定的、无法闭合的下颌。一种前所未有的、连最后一点表达权利都被剥夺的绝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破碎的气音。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金属口枷上,再蜿蜒而下。
从此,他连哭泣,都无法发出声音。
连最基本的,表达痛苦和屈辱的权利,都被无情地夺走。
他被重新带回了锁玉轩。
房间似乎被打扫过,恢复了以往的整洁,甚至比之前更加奢华,添置了许多新的、他从未见过的珍玩摆件。仿佛要将这里打造成一个真正完美的、圈养宠物的笼子。
只是,这笼子的主人,如今连鸣叫的权利都没有了。
仆妇见到他脸上的口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怜悯,但很快便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只是默默地将膳食放在桌上。
林轩走到桌边,看着那些精致的菜肴。口枷的存在让他连正常的进食都变得困难。他只能用特制的、细长的银勺,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将流食或软烂的食物,从口枷侧方预留的、极其狭窄的缝隙中送进去。
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金属摩擦脸颊的冰冷触感和一种深切的屈辱。
王道煜再次驾临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林轩安静地坐在窗边,侧脸对着他,脸上戴着那副精致的口枷,阳光透过铁窗照在那冰冷的金属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他望着窗外,眼神依旧空洞,但那份空洞里,似乎又多了一层被强行封缄的死寂。
王道煜走到他面前,伸手,指尖轻轻抚过那冰冷的金属,如同抚过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这样,安静多了。”他低语,语气中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满足。
林轩没有动,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仿佛那抚过他脸颊的,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他不再试图用眼神表达任何情绪,无论是恨,是怨,还是哀求。所有的情绪,都被那副口枷,死死地封在了那具日益枯萎的躯壳之内。
锁玉轩内,真正地变成了一座无声的坟墓。
只有每日送膳送药时,银勺偶尔碰撞碗碟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永恒不变的、寒风呼啸的声音。
缄默,成了最深的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