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的剧痛和喉间的腥甜将林轩从昏迷中拉扯回来。他发现自己已回到锁玉轩那间华丽的牢房，躺在冰冷的床榻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尖锐的刺痛。窗外天色昏暗，分不清是黄昏还是黎明。
他试图挪动身体，却引来更剧烈的咳嗽，点点血沫溅上素白的寝衣，如同雪地落梅，刺目惊心。
“醒了？”
冰冷的声音自身侧响起。林轩猛地转头，看到王道煜坐在不远处的紫檀木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块羊脂玉佩——那是兄长林墨去年生辰时送他的礼物，他一直贴身佩戴。
“还给我！”林轩嘶声道，挣扎着想坐起来。
王道煜并未理会他的要求，只是将玉佩随意抛起又接住，目光落在林轩苍白染血的脸颊上，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冷漠：“看来昨日的教训还不够。你还有力气惦记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林轩咬紧牙关，不再说话，只是用充满恨意的眼神死死瞪着他。
这时，一名侍卫快步进来，在王道煜耳边低语了几句。王道煜眼神微动，挥手让侍卫退下，然后起身走到床前。
“你那个好兄长，倒是比你更不知死活。”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竟敢联络旧部，妄图潜入王府救你出去。”
林轩瞳孔骤缩，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兄长他……他怎么敢？！
“不过可惜，”王道煜俯身，冰凉的指尖划过林轩因惊惧而紧绷的下颌线，“他的人还没靠近王府三里，就被本王拿下了。现在，正关在地牢里。”
地牢！靖王府的地牢，那是比锁玉轩恐怖千百倍的人间炼狱！
“不……不关兄长的事！是我！是我求他救我的！”林轩彻底慌了，顾不得胸口的疼痛，抓住王道煜的衣袖，语无伦次地哀求，“王爷！求求你，放过我兄长！他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的错！你惩罚我，怎么对我都可以，求求你放了他！”
看着他终于卸下所有骄傲与倔强，露出如此脆弱惊惶的模样，王道煜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他任由林轩抓着自己的衣袖，声音依旧冰冷：“想救他？可以。”
他微微偏头，示意了一下。一名侍卫立刻端着一个黑漆托盘进来，上面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写一封血书。”王道煜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就写——‘罪人林轩，自愿留于靖王府，侍奉靖王殿下，此生不叛，永不逃离。若违此誓，天人共戮，林家满门，不得好死。’”
林轩看着那雪白的宣纸和森冷的匕首，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血书！永不逃离！林家满门不得好死！这每一个字，都是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毒钉！
“不……我不能……”他下意识地摇头，向后退缩。
“不能？”王道煜眼神一厉，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那你就等着给你兄长收尸！还是说，你想亲眼看看，他是如何在牢里被一寸寸敲碎骨头，哀嚎至死？”
他话音未落，已粗暴地将林轩从床上拽起，毫不理会他因剧痛而发出的闷哼，拖着他向外走去。
“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林轩惊恐地挣扎，却被王道煜铁钳般的手牢牢禁锢。
穿过曲折阴森的廊道，空气逐渐变得潮湿冰冷，夹杂着霉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最终，他们停在一扇沉重的铁门前。门开，一股更浓烈的恶臭和凄厉的呻吟扑面而来。
地牢！
火光摇曳，映照出墙上斑驳的黑褐色污迹和各式各样令人胆寒的刑具。而在牢房中央的刑架上，悬挂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正是他的兄长林墨！
林墨的头无力地垂着，身上衣衫褴褛，遍布鞭痕烙伤，鲜血顺着破烂的衣角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汇成一滩暗红。他似乎已经昏死过去，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兄长——！！”林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王道煜死死抓着他的手臂，强迫他抬头看着那惨不忍睹的景象，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看清楚了？说，写不写？”
他微微示意，旁边一名狱卒立刻提起一桶冰冷的盐水，朝着刑架上的林墨泼去！
“啊——！！”林墨被剧痛激醒，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
“我写！我写！！”林轩彻底崩溃了，泪水汹涌而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写！求求你！放过他！不要再折磨他了！我写！！”
王道煜松开了手。
林轩瘫软在地，颤抖着伸出手，拿起托盘上的匕首。冰凉的刀柄触及掌心，带来一阵战栗。他闭上眼，狠心在左手掌心一划——锐痛传来，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指缝滴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晕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他蘸着那属于自己的、滚烫的鲜血，在那象征着屈辱与背叛的纸上，一笔一划，写下那锥心刺骨的誓言。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剜他的心，抽他的骨。
“……自愿留于靖王府……侍奉靖王殿下……此生不叛，永不逃离……若违此誓，天人共戮，林家满门……不得好死。”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瘫倒在地，掌心仍在汩汩流血，染红了身下的地面。
王道煜拿起那张墨迹未干、血迹斑斑的纸，仔细看了看，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小心地将纸折好，收入怀中。
“早如此识相，何必受这些苦。”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林轩，语气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怜悯，“放心，本王说话算话。会给你兄长请大夫。”
他转身，对着狱卒吩咐：“把人放下来，找个郎中看看，别让他死了。”
说完，他不再看林轩一眼，大步离开了这充满血腥与绝望的地牢。
沉重的铁门再次合拢，将林轩与兄长隔绝开来，也将他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彻底碾碎。他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掌心剧痛，胸口窒闷，却都比不上那心头被生生剜去一块的空洞与绝望。
血书已成，誓言已立。
从此，他林轩，不再是那个有着风骨与骄傲的林家公子，只是靖王府锁玉轩里，一个用血与泪写下卖身契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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