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柴坐在711的柜台后面睡了好一会,直到有人进店,门口的感应大叫:“欢迎光临711!”她吓了一跳,急忙直起腰,连人都没看清就张嘴喊欢迎光临。
直到司寇勒走到她面前,她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司寇勒黑色卫衣的帽子扣在头上,和平常一样,又和平常不一样。
“你怎么了。”乌柴一眼看出他的不对劲,“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你不舒服吗。”
司寇勒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呆滞。乌柴刚想张口问他到底怎么了,他倒先开口了:“给我拿包烟。”
他的声音沙哑到不像话,好像刚大喊了很久一样。他的嘴唇也很白,和脸色一样,像一张白纸。
乌柴看了他一眼,转身给他拿了包烟,是他上次在便利店门口抽的牌子。
司寇勒拿手机给她扫了钱,拿起浅蓝色包装的烟在桌子上磕了磕,手指捏着烟盒上的封条绕着弯一圈圈撕开,又慢悠悠地把里面的锡纸撕开,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抬脚朝门口走去。
乌柴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想起他刚才拆烟盒的动作。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拿起手机点亮,时间显示在21:33,还要27分钟才能下班。
她又坐下,打开手机刷着短视频,发丝垂落在眼前,她抬手卡在耳旁,半晌又掉落。她又扯上去,不一会又掉下来。
她皱了皱眉,啧了一声,从口袋翻出一个小猫图案的发夹把头发卡在耳旁,那一缕头发终于老实了。
司寇勒点燃烟,一边往外走,一边把口中的烟雾深深吸入肺里,又张嘴吐出,往复。他不知道要去哪,他不想回家,也不想找谈景郁,谈景郁这个时间一定在酒吧泡妹,他不感兴趣。
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街上行人不算少,很多年轻人陪自己的父母出来逛街。他在想,上一次和司寇雄还有尤倩出来逛街是什么时候呢?
他记不清了,好像是在姐姐司寇知喃去世之前,他们还会一起出门逛街的。
他不想回忆了,这些事情永远只有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司寇勒把燃到底的烟头摁灭在地上,又抽了一支叼在嘴里,他没地方去了,于是他又走到那家便利店,第一次和乌柴见面的便利店。
他也在那张桌子前坐下了,坐的是乌柴对面的椅子。司寇勒掏出手机,连上蓝牙耳机,点开听歌软件。他下载了之后几乎没用过,这是他第二次点开。
歌单空空如也,他便随手在主页的推荐里点了一首歌,是一首英文歌,叫《This is What Sadness Feels Like》。
男歌手的声音很有感染力,司寇勒一边抽烟一边听。
听到快结尾的一段,一句歌词落下后,就是一段悠长又有停顿的伴奏,伴奏像林间溪水一样流进他的耳朵里,直至心灵。
伴奏过后就是一段急促而又热烈的歌词。
Feelin' depressed, yеah, I've been dealin' with stress
我深感沮丧 竭力抗争重重压力
…….
司寇勒默不作声,他手中的烟又燃到了尽头。他只抽了一半。
他听到耳旁有脚步声,又停下来了。抬头,乌柴直直站在他面前。他不说话,又把头低下来,鼻子以下的脸埋在卫衣里面。
像一只可怜小狗。
乌柴很想摸一下他的头发,反应过来之后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她坐在司寇勒的对面,自顾自拿过他放在桌子上的烟盒,抽出一根放嘴里点燃。他还是没有反应。
乌柴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时不时吸两口两指夹着的烟。
好半晌,乌柴才开口,“你想不想去玩。”司寇勒耳机里的歌刚好在这一刻停止等待切到下一首。他抬头看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乌柴才不会管他什么反应,站起身,“走吧走吧,看你这样子心情应该不太好,姐姐我带你去潇洒呀。”
司寇勒也跟着站起身,跟在她身后。他跟乌柴也不熟,不知为何就这样跟她走了。乌柴转头看着他,笑眯眯,“你就这样跟我走呀?也不问问我去哪,不怕我卖了你。”
距离有点近,乌柴161的身高在司寇勒的186面前不算特别矮小,但她也要仰起头才能看着他的眼睛。
司寇勒低了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抬着头,有点婴儿肥的脸蛋肉肉的很可爱,嘴角弯弯,眼睛在路灯的照射下闪闪发亮,里面含着笑意,她的耳边还夹了一个小猫发夹。
好可爱。
司寇勒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抬手摸了摸鼻子,“你这么小一个,还能把我卖了?”这是今晚司寇勒和她讲的第二句话。乌柴笑得更欢了,“你这是看不起我,我小个怎么啦!”
司寇勒弯了弯嘴角,“没怎么,可能会反被卖而已。”乌柴跳脚,“怎么可能,我小个照样能把你卖得风生水起!”
司寇勒被她突如其来的成语逗笑,“谁教你这么用风生水起这个成语的?”
“我自学的,不行啊?你有意见吗?”
他摇了摇头,还是笑。“你别笑了!哪有那么好笑!”乌柴拍了他背后一巴掌,他不笑了,可脸上还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司寇勒和她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姑娘在前面蹦蹦跳跳,他就在后面用两指夹着烟慢悠悠地走着,眼神从没离开过她身上。乌柴带他来到桥边,这条桥叫做相思桥,底下的河流顺其自然地叫相思河,虽然他们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也跟着这么叫了。
乌柴趴在桥边的大理石扶手上,“据说不开心的事情大声喊出来就会开心很多。”小姑娘又转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草。
司寇勒在心底暗骂了一声,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摸了摸鼻子,“我不要,太傻了。”“哪里傻!”“哪里都傻。”乌柴觉得他完全没办法沟通,刚想张嘴大骂一顿他。
“嘭!”一束烟花在他们的眼前徐徐升起,在上空猛的炸开,绚烂的色彩随即在空中绽放开来,红的绿的紫的,又分成一个个小花束在四处散开,哗啦啦地又消失。
第一束开始,后边便会跟着好几个一起绽放。在南方这边,过完年之后还会有放烟花的活动,热闹得不像话。
司寇勒从来就不是热闹里面的人,他从来不会参与这些活动,包括过年也不会跟别人一起放炮。与其说讨厌热闹,不如说是害怕热闹。他在烟花底下的巨响止不住的颤抖,两指夹的烟在手的抖动下掉落,一粒小小的火星掉在河里,灭掉。
乌柴没有发现旁边的异样,她喜欢烟花,喜欢温暖的所有事物,这是她认为生活中的美好。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天上的花朵绽放又凋零,随后又一朵新的绽开。空中的彩色倒映在她的眸子里,发自心底的喜欢。
司寇勒内心一直劝自己不要这样,要冷静。他转头看着乌柴,内心的恐惧像呼吸一样,猛烈收缩。他手没有刚开始那般剧烈抖动了,像打了针镇定剂一样。他掏出手机,对着旁边的姑娘摁下了快门。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内心深处有东西一直在驱使他一定要这样。
一定要留下。
留下美好的事物。
相册里的姑娘看着天,烟花的色彩映在脸上,她一直在微笑着,唇角上扬,瞳孔因为看见兴奋的事物而放大,发丝垂在后背。
不是清晰的,因为他的手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