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师，当我的女朋友吧~”面对着一脸认真列出直线方程的柳燃，萧慕雅把整个脑袋凑近她，如是说。
“一周之内你已经问过我这个问题不下十遍了。”
“再问一遍不行吗？跟我谈恋爱吧，求你了柳燃，不然我会死的！别写了，我们都学一个上午了，陪我聊会天好不好？”她一把推开书桌上散乱铺开的作业和课本，撒娇似的搂住柳燃的脖子。书哗啦啦地掉在地上。
柳燃面无表情地扯开她的胳膊，拿起书桌上的遥控器关掉全马力运转的空调，走出书房。
“正好到午饭时间了，你去点外卖吃，我在你家随便转转。”她没理会萧同学对她关于顺手关上书房空调的抱怨，伸了个懒腰，开始兴致勃勃地参观这栋别墅。虽说之前已经把她家看了个遍，再在这结构精美、设施齐全、宜居舒适的地方散散步，也不失为一种美的享受.
真大啊，不管来几遍都会发出不由自主的感慨，柳燃不禁拿自己家与萧慕雅的书房比了一下——整个家竟然还没有她的书房大！不过她并没有觉得嫉妒，毕竟就算拿最普通的同龄人来比，柳燃的家境都算非常艰苦了，何况是跟这位身价千万的豪门千金比。
这样想着，她来到了萧慕雅的后花园。里面草木茂盛，青葱的枝叶沐浴着九月的阳光。榕树下放置了一把秋千椅，从萧慕雅有记忆以来它就一直待在那里。柳燃第一次来她家时，秋千上全是灰尘，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在上面坐过了，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它擦干净。后来柳燃每次到这里，秋千椅总是干干净净的，看来萧慕雅也是为了给家教老师营造一个舒心的教学环境，而确实费了点心思。
她家很奇怪。这栋别墅名义上归属于她的母亲，柳燃却从来没有见到她家有除了她们俩以外的人。萧慕雅曾解释过她的家人常年在外工作也不回来，所以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但柳燃还是怀疑她和她母亲到底什么关系。
她可是从来没有给她妈妈打过电话的，至少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们该不会断绝亲子关系了吧？柳燃晃着秋千，随便想着什么。明明我在高一下学期刚开学时就经常来她家，却对她家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她妈妈是一个混血儿，和她一样有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现在是一个成功的大老板。她的爸爸呢，他是谁，为什么从来不曾出现在她的话语中？
按照网络小说的套路，应该是这样的：某公司新晋职员与总裁发生关系，生下了一个不被认可的孩子。职员离开了这个伤心地，改名换姓远走他乡，在国外磨砺自己，刷经验。五年后她带着迷你版的自己回到了原公司，带领摇摇欲坠的企业重回巅峰，自己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凭借天才的能力占据总裁之位。
然后就忙的没时间带孩子了。
好荒唐的奋斗经历……话说为什么扯来扯去都是孩子妈啊！
萧，让我想想，到目前为止你在我的生活中占据了多大的位置：每两周我都要来你这栋大得吓人的房子里给你做学科辅导，然后你给我钱，我用钱来帮家人维持差不多的生计；每周你都要请我吃一天饭，虽然你没味觉尝不出来酸甜苦辣，却还是能给我挑到我最喜欢吃的东西。作为代价那天我要为你做事，就像这周你晚上被吃人的噩梦吓醒然后过来找我，让我陪你一会，之类的，不过大多数时间还是让我和你一起聊天和去打羽毛球。
羽毛球，那是我从四岁就开始玩，十二岁就放下了的无用之物……
还有一件事。暑假你执意要带我出去玩——去海边。当然我爸妈异口同声拒绝了你的邀请，不过他们同意我们在省内玩上两三天。他们允许我在你家当家教，甚至放心让自己的独女和同学旅游，一定非常信任你。在我认识你之前，他们可是连我自己上下学都不放心。
你们总共只见过三次面，他们为什么就这样信任你？
提到那三次见面啊，还真是令人感慨颇深……
“柳老师！外卖到了，快进屋吧！”
不知何时萧慕雅飞快地窜到她身前，把她从高温的室外拉进了宛如天堂的空调房。
柳燃趴在冰凉的大理石餐桌上，余光瞥见了正在厨房打开外卖包装袋的萧慕雅。空气里弥漫着炸鸡汉堡的味道。啊，快餐，多少小孩梦寐以求的美味！在他们饥饿时，首先想到的就是香气扑鼻，外焦里嫩的炸鸡、色彩搭配恰到好处的汉堡、金黄酥脆配上番茄酱更好吃的薯条，和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还冒着白烟的冰可乐。
“袋子都解开了，就快点拿过来。”她看见她打开袋子检查完食物之后又去捣鼓其他东西，很不耐烦地催着。
“你可以自己过来拿嘛，我正在给我自己泡营养粥呢。或者再等一会，我几秒钟之后就过来。”萧慕雅回头，看到像橡皮泥一样摊在餐桌前的柳燃，调皮地笑了笑，然后故意放慢速度。说好的几秒钟，变成了漫长的几分钟。
泡个粥至于这么慢吗？柳燃的脸和胳膊已经把身下的桌子暖热了，再等下去，桌子不仅会更热，饭也会变凉的。
“快快端上来罢，萧大小姐，我已经饿到走不动路力。”在她阴阳怪气的要求下，萧慕雅终于左手提着一袋子快餐，右手端着一碗像麦片粥一样的东西走过来。
柳燃装作没看见萧慕雅准备开口和她说话的样子，目不斜视地注视着袋子，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并一样样清点好。两个汉堡，一个炸鸡腿，一份大分薯条，和可乐。
“谢谢你，萧。感觉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还是在上辈子。”她抓起一个汉堡咬下去——汉堡皮充溢着晒透了阳光的小麦清香，急不可耐地拥抱食客的味蕾；沙拉酱和番茄酱紧随其后，争宠一样将混合着两种不同浓郁的酱料送入口腔，为接下来闪亮登场的鸡肉预热了舞台的氛围；鸡肉——多么完美的肉类啊！高蛋白，成本低，口感好，简直是用来做汉堡的天选之原料。传说中上帝在第五天创造出了鸡，比人类要早一天。感谢上帝，如果人类的存在没有鸡肉的存在作为基础和支撑，那么处处便会遍布着因为吃不到超级无敌美味鸡肉汉堡而黯然神伤的气息！
萧慕雅就这样看着她热泪盈眶地吃着汉堡，幸福感肉眼可见地从身边扩散开来，又看看自己手里那碗又灰又粘稠的不可名状之物，心中不禁燃起了经常燃起的羡慕嫉妒之情。
“不是我说，这东西有这么好吃吗？感觉你一幅马上就要化了表情。”
“你这种没味觉的少数人，根本体会不到这种神圣食物的美味。好了，汉堡吃完了，接下来的就是炸鸡。”她扔下连面包渣都不剩的包装袋，选择了炸鸡作为下一次进食的目标。
柳燃品尝炸鸡的态度是如此认真，以至于萧慕雅终于打消了和她在吃饭时有一场愉快谈话的念头，只能自言自语了。但愿柳燃能分一部分注意力在她的闲话里。
“你呀，真是饿死鬼转世，吃饭的时候眼里只有饭，没有我。你都不和我说话，让我作为你的好朋友太心寒了！不过，看在你每次都把我给你点的餐全都吃掉的份上，我也就不计较这么多了。话说柳燃，趁你吃饭腾不开嘴说话，那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不要有怀疑哦，我给你说的都是真的，并且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也不想我在学校变得声名狼藉吧？
“先讲一个故事：在一家刚刚崭露头角的公司里，年事已高的董事长正在寻找合适的继承人。他希望这个继承人能够带领他家的事业走向繁荣，能进中国五百强的话当然是再好不过了。……真是，这人也不想想可不可能。
董事长的备选目标有两个。第一个是儿子，他身为家里的长子，虽然学习一般般，却受到父母的宠爱。第二个是女儿。相对哥哥来说，妹妹就是个凑数的，她的诞生也不过是凑巧于父母寻欢作乐的火花。经常受到父母和哥哥冷遇的女儿，想要通过学习来证明自己。她不断地努力终于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却没有换来家人的欢心。甚至在家里因为创业失败而负债累累时，董事长几度想让她从大学辍学，然后结婚，换来一大笔彩礼作下一次创业的本钱。
“她想方设法地抗争，却逃不出董事长的掌控。但是她的哥哥却在某一天对父亲说：请不要就这样把妹妹嫁出去。禁不住儿子的苦苦哀求，董事长最终还是放了她一马。自此之后，她在学校更加艰苦地学习，终于在毕业时成为了社会精英，成为了各个公司所想要招聘的人才的范本。
“她踏入了工作。按理说她应该在那个公司的职场上摸爬滚打，一步步往上爬，成为高管，拥有一个光明的前途和幸福的人生。可造化弄人啊，没有男朋友的她却在二十五岁那年怀孕了。
“这引发了家人的轩然大波。中间的纠纷我不想说了，最后的结果是：她报了警，原来从她上大学开始，她的哥哥，备受董事长爱戴的长子，就已经对她实行性侵犯了。好笑的是儿子还冠冕堂皇地辩解这是他兄妹两人之间的交易，你给我身体，我就保护你的自由，不然我就和爸爸一起把你嫁出去。
“董事长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得了心脏病，命不久矣；儿子则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去监狱吃起了牢饭。在董事长临死前，他留下了遗书，内容是让女儿继承自己的公司。遗书格式完整，堪称是有法律效力的权力交接的合同的典范，可里面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感情。对女儿来说，没有感情更好，反正她也不需要。
“从此，她便辞去了以前的工作，在现任董事长的位子上大刀阔斧地对公司进行改革，锐意进取，为公司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大发展。她的价值终于得到了实现。她觉得，有了这样一天，以前的一切痛苦，都只不过是垫脚石而已。
“但她怀的孩子并不在这个he结局的意料之内呢。其实每次她哥和她发生关系都有做好防护措施，她是故意把安全套弄破然后怀孕的。这样一来，事情就更有严重性，她就更有胜算了。对这个故意怀上的孩子，她没有任何感情。毕竟人家只是她前进路上的一个筹码而已。
“好了，故事讲完了。我看你也吃完了，那就来猜猜看接下来我要说什么吧？”
柳燃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拿纸擦了擦嘴，然后低声说：
“你就是那个孩子，对吧。”
“答对了！不过先声明，我给你说这个可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这只是个闲得无聊所以说起来的小事而已。嗯？你干什么？”
柳燃默然无语地走到了她的座位前，然后一条腿跪在她所坐的椅子的空隙上，把她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胸口，温柔地抱住了她。这个姿势让萧慕雅的上半身可以全部依偎在柳燃的怀里，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感受到她前胸的体温，和隐隐约约传来的心跳声。
她的心跳均匀和缓，身体柔软温暖，她的托着萧慕雅的肩膀，让她的思维中断了一拍。这个对萧慕雅来说史无前例的拥抱，成功让她找到了被爱的感觉——在没有依靠、没有自理能力的时候，被一个成熟稳重、能够承担起责任的女性爱着的感觉。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萧慕雅缩在柳燃的怀抱里，喃喃地问，声音被她的衣服软化、消融。
“差不多。”
“……你这样让我怎么办啊……”
“呆着就好了，闭上眼睛。”
她听话地照做了。柳燃在接下来的几分钟时间里，保持着这个身体比对方高一头的位置，有规律地抚摸着她的肩膀和后背。这种抚摸完全是不带私欲、没有侵略性的，它能够缓解一个内心孤独的人的痛苦，能够消融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之间的隔阂，能让萧慕雅第一次切实地体会到，自己确实有在被一个以母亲身份而存在的人爱着——即使这个人仅仅是她的同学。
到了拥抱结束的时候，柳燃慢慢松开了她，就好像是为了给一只刚断奶的小动物一个接受新环境的适应过程。萧慕雅就这样盯着她面不改色地从自己身上爬下来，准备往回走——确切来说，是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往回走。在柳燃心中得出“不”的答案后，她直接坐在了萧慕雅的大腿上。
萧慕雅不由自主地捏住了她的手，低下头看她。柳燃个子不高，即使是坐着也无法做到两人视线平齐。此刻对方正在偷笑，任由萧慕雅如何紧张，也不打算先开口说句话。
“柳燃啊，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
“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那倒谈不上啦……”
“那就是喜欢。”
“你……你别要挟我啊！真是的，明明说好了不和我处对象，为什么还要有这么暧昧的举动啊！”她尝试底气不足地反抗。
“因为你当时心情很低落，我也看不下去了。嗯，有一个这样永远跟随着你的背景，想必内心不会很舒服吧。你平时一直都是又随性又潇洒，有事还会使性子，但刚刚那样无助的你，才是被掩藏在你的光亮外表下的、无法回避的底色，我说的对吗？“
“确实，但是我也不想沉浸在缺少爱的痛苦里面。回避痛苦的最好方法就是无视它。反正既然我不知道就是没有！柳燃你也不要想方设法来拯救我了，我一点都不需要被人拯救，我一个人开开心心的也可以有很好的生活。”
“但问题总是存在的。”
“……那又怎么样？一个人的自愈能力是很强的，你这样把我的心事挑明出来不就相当于把我的疤痕撕开让它再疼一遍吗？”
“你的伤口从来没有愈合过，它只是在你不想看见的地方一直微微发痛。”
“那也轮不到你……呜……都怪你，我都要哭了……”萧慕雅真的哭起来了，她控制不住地流泪，身子随着无规律的抽噎而颤抖。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抓住柳燃的手给自己擦眼泪，但没有等她行动起来，柳燃就先替她抹掉了脸颊上的泪水。
“我也不知道到底要……要怎么做嘛……我又不可能让她……真的把我当成她的女儿……其实，其实我说到底就是……是一次次犯罪以后，的，副产物，本来就不应该……不应该活下来……那为什么她还要把我生下来啊！而且一点都不对我负责……从小到大我……我只见过一个个奶妈和保姆……她……我甚至一个月都见不到她一回面……
“每次家长会她都缺席……也不联系老师，也不关心我的情况……她什么都不能给我，除了钱……但她最珍贵的又不是钱，是……是她的事业和成功，和她的报仇……我也算是她仇人的孩子了……柳燃，我真的，好难过啊……小时候我在学校捣乱的时候，大家都说我是……有钱没素质的坏学生……按理来说，她应该为我撑腰的，至少……至少也要关心我的表现吧……没想到她直接拿一笔钱给那些……我欺负的同学，和他们的父母……这样一来，我根本，不可能在学校见到她了啊……
“你知道吗？这样一栋又大，又豪华的别墅，根本就……不是她家，是她爸住的房子……这里离她的公司很远……但从那里到这里，明明只有……几十公里的路吧，她连这几十公里路……都不愿意跑一趟，那我……我对她能算得上是什么？嗯……我其实就是个棋子而已……
“我也不能……呃……不能没脸没皮地跑过去找她，我……我一点都不受她……和她那里的人的待见……而且她最近好像……有心上人了，那我不就是个……累赘吗？阻碍着她的生活和爱情，一点用处……都没有，甚至连……连情绪价值都，不能提供……
柳燃从兜里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纸，默默地给她擦眼泪，听她哭诉那伤口里每一根神经感到的痛楚。过了一会，萧慕雅停下了，情绪差不多稳定好了，柳燃也开口了：
“你想要见她吗？”
“当然不想了……我需要的爱从来都不是她给我的，我从她那里也不可能要到我想要的东西。可能那些以前的深深思念都变成了讨厌吧。我只是不知道，我以后该怎么办。虽然现在我有很多朋友，但他们有多少人是我真正的朋友呢？以前我最讨厌的是放假，那样的话我就只能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
“其实我也能请他们来玩，但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我家不值得他们光临”
“我不是来了吗？”
“你和他们不一样！啊……其实我好像也不知道我到底哪里不对劲，说生活悲惨吧，完全不是；说生活幸福吧，又感觉差了点意思。而且，总会觉得心里很空。啊……得过且过的现在，走一步是一步的的未来，我提不起精神努力下去……”
“萧慕雅，我可以陪你。”
“真的？”
“真的。而且，我应该是第一个知道你来历的人吧。”
“确实，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往外说的事……”
“哈哈。”
“你笑什么？”
“我笑你真是一个实心眼的人。”
“只是有时候才会这样啦！我对其他人都不是很真心的。”
“随便怎么样。你是一个要一直前进的人，为了前方的路，要不时回头看看，看那些差点把自己打败的东西，不然就会忘记自己的弱点。不过在其他时候，要好好走路哦。”
萧慕雅点点头。“那你以后可以每天都和我一起吃饭吗？”
“可以是可以，只是有一点不太合适……”
“什么？”
“平时总是有一群人围着你吧，那我的突然加入，是不是有着打破你们小团体的屏障的意味呢？”
“是啊，也许我要跟他们说说，有机会的话！还有就是……”
“什么？”
“我的腿有点麻了。”
“不好意思，我现在就下来。”
萧慕雅等柳燃站定，也站了起来，“那我们去睡觉吧。”
“我也去？”
“嗯嗯。”
“这……”
“求你啦~”
“行吧。”
换完衣服的两人躺在床上，萧慕雅扯过来一条被子准备给柳燃盖上，被她推开了。
“要不我们还是一人该一条吧，这样我不太舒服。”
“你没有和别人同盖一条被子过吗？”
“正常人谁会啊？”
“正常人谁不会啊！之前我不管是和同学挤一张床，半夜偷偷玩手机，还是夏令营和其他人出去玩，经常合盖一张被子的。算了，你不想就不想吧。给，这是一条新的，我们开睡吧！”
然后开启了愉快的午睡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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