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老师夹着教案走进教室，敲了敲讲台：“都把东西收拾好，准备去分班考试了。” 说完便自顾自地拿起粉笔，在黑板边角练字。有同学高声问考试场地在哪栋楼，老师头也没抬，随口报了教学楼和科技楼两个地点。
刚安静下来，那个留着蘑菇头的身影忽然凑到耀的桌前——正是蔡基红，他大大方方地开口：“同学，你叫什么呀？我叫蔡基红，他们都喊我蘑菇头。” 耀愣了愣，还是小声回了自己的名字。蔡基红又追问他毕业于哪所小学，耀留了个心眼，说是马槽小学，蔡基红眼睛一亮：“好巧！我认识个塘围小学的，叫陈杜玲，也在咱们班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投机，耀却始终有些拘谨——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么热情开朗的态度，跟他说这么多话。他悄悄在心里记下：以后得多练练人际交往才行。
下课铃响，老师公布了考场分配：耀和蔡基红留在原教室考试，陈杜玲则被分到对面的科技楼。耀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说：“我送你过去吧。”
两人跟着人流下楼，楼梯间挤满了背着书包的考生，推搡着往四面八方涌去。好不容易挤到楼下开阔的平地，耀放眼望去，江风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带着江鱼独有的腥气，他一时恍惚，竟下意识地在拥挤的人群里挤出一条通路，径直走到科技楼下。
他回头转了个圈，看见陈杜玲还在身后不远处，心里忽然涌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嘴角不自觉地挂上笑意，扬声喊道：“唉，快点啦！”
陈杜玲笑着小跑过来，背上的书包颠颠晃晃：“怎么你比我还激动？”
耀摸了摸鼻尖，目光飘向远处的天际线：“没什么，只是感觉今天风景不错。”
两人说着，一起走进了外墙贴着绿色玻璃的科技楼。楼角的砖石缝里长着些青苔，却丝毫不影响整栋楼的气派。爬到三楼，考生们都在左右张望找自己的考场，陈杜玲的考场是一间物理实验室。耀跟着往里瞥了一眼，绿色的塑胶课桌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往届考生的字迹——有留QQ微信的，有抄着古诗的，还有画着小人儿的。耀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忽然觉得，这样的“作弊”方式倒挺简单。
送别陈杜玲后，耀转身回了自己的教室。刚进门，就看见蔡基红——那个蘑菇头正坐在座位上，跟周围的同学聊得不亦乐乎，笑声传遍了半个教室。耀默默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刚要坐下，就瞥见窗户外，那个戴眼镜的女生正和何佩锦说说笑笑地走进来。他原本已经挨到椅子的屁股瞬间抬了起来，抓起桌洞里的纸巾，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出了教室，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去。
耀在厕所隔间里站了好一会儿，冰凉的瓷砖墙面贴着后背，驱散了些许心头的局促。他对着斑驳的镜子理了理皱巴巴的衣领，看着镜中那个依旧有些怯懦的自己，默默叹了口气——不过是见个同学，至于躲躲藏藏吗？
等他磨蹭着回到教室，分班考试的预备铃刚好响起。教室里已经安静下来，监考老师抱着一沓试卷站在讲台前，目光扫过每一个座位。耀低着头快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刚坐下，就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侧头瞥了一眼，正是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她正和何佩锦咬着耳朵，见耀看过来，只是挑了挑眉，随即转过头去，娇声抱怨了句“这椅子怎么这么凉啊”，语气里带着几分大小姐的娇气，没再看耀第二眼。耀松了口气，又有点说不清的失落，索性埋下头，盯着桌面的木纹发呆。
试卷发下来，耀先扫了一眼，语文两个大字格外醒目。前面的生字词题，好些字他看着眼熟，就是想不起怎么写，憋了半天，也只在田字格里填了几个歪歪扭扭的答案。古诗默写更惨，老师要求背的那几首，他只记得零星几句，剩下的空格全空着，白花花的一片晃得他眼睛疼。阅读题和选择题就更敷衍了，他连文章都没仔细读，凭着感觉随便勾了几个选项，笔尖划过试卷的声音都透着心虚。
“这都什么题啊……”耀小声嘀咕了一句，无奈地把试卷翻到最后一页的作文题。还好，作文是他的强项，题目是《那一刻，我长大了》，不算难写。他刚拿起笔，眼角余光就瞥见了旁边的蔡基红——这家伙居然已经把前面的题目全做完了，正握着笔，对着作文题皱着眉冥思苦想，草稿纸上已经写了几行提纲。
耀心里咯噔一下：好家伙，真学霸啊？ 他忍不住挺直腰板，仗着自己身高优势，偷偷往蔡基红的试卷上瞄。可惜距离太远，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字迹，连个标点符号都看不清。监考老师恰好抬头扫了一圈，耀赶紧低下头，假装在看作文题，心脏砰砰直跳。
算了，偷瞄也没用。耀定了定神，捏紧笔杆，开始在作文纸上写下第一行字。窗外的风卷着凤凰花的花瓣飘过，落在窗台上，像一团燃烧的小火苗。
语文考试的结束铃划破寂静，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骤然停了。耀几乎是立刻抬起头，目光精准锁定斜前方的蔡基红，看着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优哉游哉地把试卷塞进抽屉。
他攥着自己写得满满当当的作文纸，犹豫两秒，还是起身走了过去，压低声音：“那个……你前面的题都写完了？能不能给我看看答案，下场考试……”
话没说完，蔡基红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拍了拍耀的肩膀，大大咧咧道：“看啥答案啊，我那都是乱写的！蒙的概率题，编的阅读题，除了字写得工整，屁用没有！”他顿了顿，甩甩手腕，满不在乎地补充，“这种分班考试，糊弄糊弄就行，分不分好班，老子无所谓的。”
耀愣住了，心里那点想抱大腿的念头瞬间碎成渣，只能干巴巴地应了两声，跟着蔡基红靠在走廊栏杆上闲聊。
江风卷着凤凰花的香气扑过来，蔡基红忽然一拍大腿，眼睛亮得惊人：“对了对了，你知道鸡你太美不？最近网上火到爆的梗！”
耀茫然地摇摇头。这两年他连手机都摸不到，更别说上网冲浪了，网络世界的新鲜玩意儿，对他来说比天书还难懂。
“我去，你这是多久没上网了！”蔡基红夸张地咋舌，干脆掏出笔，在草稿纸上唰唰几笔——画了个圆滚滚的坚果形状，上面还添了几撮乱糟糟的毛。他把纸递到耀眼前，挤眉弄眼：“喏，猜猜这是啥？”
耀的目光落在那幅画上，心脏猛地一跳。
那玩意儿他太熟悉了，是曾经偷偷藏在枕头底下，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的东西。可他脸上半点波澜都没露，反而皱起眉，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慢吞吞道：“这……这是什么？看着像个带毛的坚果？”
心里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鸡你太美”是这层意思？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胃里一阵翻涌。这个蘑菇头看着热情开朗，居然张口闭口就是这种龌龊的东西，还说得这么顺口。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只敷衍地“哦”了一声，心里却暗暗给蔡基红贴上了“不是什么好人”的标签。
上午考完两场试，耀早早来到科技楼找陈杜玲。赶到时，陈杜玲还在收拾东西，耀便叫上他一起去吃饭。考试前老师已经交代过食堂位置，耀跟着陈杜玲往前走，却看到一大群学生正朝着同一栋楼涌去。很快，两人挤入了喧闹拥挤的食堂。
食堂里排着足足七八条队伍，放眼望去，满是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耀眼疾手快，拽着陈杜玲直奔最短的那支队伍。刚站定，就听到身后两个穿着蓝色校服、打扮得像KTV服务生似的老生低声议论：“怎么这些新生排九年级打饭的入口？”“不知道啊，可能刚来不懂规矩吧！”
耀环顾四周，果然没看到几个和他们一样穿便服的人——新生还没领到校服。但他没心思纠结这些，排都排了，总不能再换队伍。很快轮到他们打饭，食堂阿姨伸手要饭票，耀灵机一动，直接把饭盆递过去，说自己是新来的。阿姨见状也没办法，只好给他们打了饭，陈杜玲立刻有样学样。
两人找了张桌子坐下，边吃边聊。陈杜玲感叹学校规模大，说自己以前的学校，食堂就是个摆设，都是阿姨提着桶到教室分发食物，没想到这所初中的食堂这么气派。聊着聊着，耀注意到一楼左右两个楼梯口，不断有穿校服和没穿校服的学生上上下下，手里都提着装满饭菜的饭盒。他心里嘀咕，难道新生是在楼上打饭？不过转念一想，自己都吃上饭了，纠结这个干啥。
吃完饭，陈杜玲打算回教室找人闲聊，耀却想独自逛逛校园。这所学校比小学大太多，处处透着新鲜感。他走到篮球场边，围栏外已经围满了初二、初三的学生，场内正打得热火朝天，旁边还有一群女生坐着围观呐喊，加油声此起彼伏。
和他一样的新生也在校园里四处闲逛，单杠旁和围栏边挤得满满当当。耀看到一个陌生器材，六条竖杠直通顶端，顶端还横着三条杠，几个新生跃跃欲试爬上去，坐在顶端眺望。
耀走过去，手脚麻利地爬了上去。坐在顶端，篮球场的全貌尽收眼底，场外的喧闹声也清晰了几分。他就这么静静坐着，听着旁边新生的嬉笑打闹，过了好一会儿才爬下来，慢悠悠回了教室。
回到教室时，午休时间刚好开始。午休结束，最后一场考试接踵而至。考试间隙，耀和早上刚认识的蔡基红、陈杜玲聊了几句，很快又投入到考试中。
考完最后一门，老师安排大家回宿舍收拾东西，说分班结果没出来前，暂时不安排住宿。耀回到宿舍，里面已经有三个室友。一个胖子油嘴滑舌，另外两个也吊儿郎当，耀没怎么接话。倒是有个看起来老实憨厚的男生，话不多却很和气，耀便决定跟他走在一起。
耀简单收拾了几件东西，跟着憨厚男生一起下楼。走到楼下，看到穿着蓝色校服的老生们，都提着饭盒从食堂方向回来。两人没去食堂，沿着校园小路闲逛，不知不觉走出了校门。
刚出校门，耀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皮肤黝黑的李采橙，和他是小学同学。李采橙身边站着个高马尾女生，黄皮肤，戴着副眼镜，模样还算清秀。耀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板起脸，摆出一副高冷的样子，生怕被认出来。
两人擦肩而过时，耀清晰听到高马尾女生小声惊呼：“哇，你快看，是帅哥！”
耀心里泛起嘀咕：她是在说我吗？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夸帅。
下一秒，李采橙的声音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他算什么帅哥啊，就是个寸头，跟卤蛋似的。小学的时候可傻了，天天穿双破鞋，鞋底都破洞了还舍不得扔。”
高马尾女生愣了一下，转头特意打量了一眼耀的鞋。
耀的眉头瞬间皱紧，攥着书包带的手不自觉用力，心里一阵酸涩。他没回头，也没说话，加快脚步，跟着憨厚男生回到教室门口，等着家长来接。
没过多久，憨厚男生的家长来了，他和耀道了别，转身出了校门。耀看着校门口严肃的保安，灵机一动，假装自己是走路回家的，偷偷溜出了校门。
校门口热闹非凡，挤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大多是高年级学生的家长。不远处的小卖部旁，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斜倚在摩托车上，嘴里叼着烟，吞云吐雾。还有些学生骑着自行车，在校门口转来转去，说笑打闹。校门入口处摆着不少小摊，路过的学生纷纷停下，买些零食饮料，吆喝声、嬉笑声交织在一起，好一派热闹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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