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身上有伤,在伤势痊愈之前,无需跟随蓝忘机。他只需好好趴在那里养伤即可。
天亮了,蓝忘机却仍未回寝殿。按常理,他理应在这个时辰练完剑,但他却一直没有回来。或许,是因为昨夜魏无羡的行为实在过分了些,以致蓝忘机不愿露面。
不过仔细想来,蓝忘机没有前世的记忆,突然让他梦到前世他们大婚之事,后又被魏无羡调戏了一番,怕是真将他给吓着了。
他倒是不担心会因此被蓝忘机赶走,就只怕蓝忘机会觉得他恶心。今生他并无断袖之癖,更是不曾与前世那般和他一同历经种种磨难,相处的时间也甚少,怎会突然对他生出别样的心思。
正想着,屋外传来了敲门声,是绵绵,“阿羡,你醒了吗?我来给你送衣服。”
魏无羡连忙趴回床上,拔高了声音回应门外的人,“醒着醒着,还劳烦送进来了!”
绵绵推开门,将衣物放在了魏无羡床头,短短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虽然蓝忘机此刻去了祠堂不需要她,但还有别的事需要她来安排。
魏无羡正欲起身换衣服,屋外又来了人,无奈他只能继续趴着装模作样,受了伤是处处都不便。
来者不是外人,正是江澄。
奉蓝曦臣的命令,特意来照顾一下魏无羡,蓝忘机毕竟是二皇子,给侍卫上药这等事传出去了有损名声。
他们俩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江澄进来的那一刻便看出魏无羡在装样子,“昨日不还叫唤着吗?今早就不疼了?”
魏无羡见来人是江澄,直接就爬起身来,在自己人面前没有装的必要,“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蓝湛呢!”
江澄来时还有些担心他的伤势,如今看来,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如此生龙活虎,怕是背上的伤早好了,“打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用妖力挡一下,非得等疼过了才用,轮回时把你脑子也轮回没了?”
魏无羡沉思良久,终是不打算将妖界之事告诉江澄,也不打算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顶多让他知道自己是只狐狸。
江澄出生在人界,更习惯人界的生活环境。虽然在这里他没了亲人,但至少还能留在蓝曦臣身边。
前世他们二人虽心意相通,但身为宗门宗主,根本不能像蓝忘机和魏无羡那般成日腻在一起,他们常常聚少离多,一年到头都见不上几次。
如今江澄能留在蓝曦臣身边了,他心底肯定也是开心的,也能弥补一下前世的没能相守一生的遗憾。
何况,人妖两界将来必定会发生一场大战,若让江澄知道太多妖界的事,怕是会让他离蓝曦臣越来越远,甚至再无见面的可能。
前世他们就没能享受,如今魏无羡哪舍得让这一对佳人分开呢?
有些事还是让他一个人来承担的好。
不过黑狐的事还是有必要告诉江澄的,至少得保证他在人界的安全,他若是连黑狐都不认得,那将来该如何应对?
随即,魏无羡端正了坐姿,认真道:“江澄,你听我说。在妖界,黑狐妖被视为不祥,遭受众妖排挤,可如今他们过于强大,几乎统治着妖界,妖界众妖也有苦难言。甚至还有不少黑狐妖跑来了人界作恶,就是我,也得躲着他们。”
江澄皱眉,猜测道:“你的意思是,皇宫里也有黑狐妖,所以你才不用妖力?”
魏无羡点了点头,这偌大的皇宫内,可不止一只黑狐妖。
江澄又问:“那你的伤怎么好的?不是不能用妖力的吗?”
魏无羡道:“黑狐妖在夜里妖力会有所减弱,我疗伤时还开了结界,若非黑狐首领,根本不会察觉到我。”
他还说了许多黑狐妖的事,但始终没告诉他黑狐一族的首领姓甚名谁,也没告诉他太医院的温太医温情,也是一只黑狐妖。
江澄将信将疑,他还是不愿去过多的了解与妖有关的一切,哪怕知道自己同样是妖,他也一样憎恨着妖族。
本想再同他说说有关他的身世,魏无羡虽能窥探出江澄是一朵稀有的血莲,但具体的他也不是很清楚。
至于他体内为何会有封锁他妖气与妖力的禁制,又为何会被江氏夫妇抚养长大,他能想到的也只有,是他的亲生父母为了保护他不被妖族的妖觊觎,有意为之。
可江澄似乎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若是可以,他甚至想让魏无羡替他将体内的这道禁制加固一下,他只想做一个普通人留在蓝曦臣身边,也好调查爹娘的冤案。
况且,江澄也没给他这个机会去说。一来,是他暂且无法接受自己是妖这个事实,二来,他来别苑只是奉了蓝曦臣的指令,给他上药来的。
瞧魏无羡现在的样子,也不需要他来给他上药。正巧他还有别的事要做,就不打算继续留在这浪费时间了,直言道:“我还有事,走了,回见。”
魏无羡见他要走,立刻叫住了他,“等等,你要去哪?带上我一起呗。”
江澄若是走了,谁来陪他说话解闷。绵绵来时已经跟他说了,蓝忘机有要事要做,近几日可能会时常不在别苑。
绵绵她自己也有事要忙,陪不了他,更没时间看着他,只能叮嘱他出去时定要时刻注意宫中的规矩,免得又冲撞了谁,再次遭受皮肉之苦。
简而言之,这别苑内,就只有魏无羡这一个大闲人,还没人陪。
他期待的看着眼前人,希望他能说出自己满意的话来。
江澄被他看的心里直犯恶心,道:“我要出宫运些东西回来,你去吗?”
魏无羡一听,心中一喜。还不等江澄反应,他已经换上了绵绵送来的衣服。
他一身素采色的衣衫,腰间系着的腰封上还挂了清心铃,头发就用蓝忘机给的发绳高束在脑后。
自打成为蓝忘机的贴身侍卫后,他就一直呆在含光苑没出去过,唯一出来的一次还是直接进了宫,更是一点自由也没有。
既然能出宫,他自然是愿意跟着的,至于他要出去做什么,江澄大致也能猜出个一二。
魏无羡同绵绵说了一声后,便跟着江澄一起离开了皇宫,出去的第一时间,他就直奔酒楼,江澄对此也是无话可说。
正如他所想,魏无羡出宫的第一件事,必定是要去喝上一坛的。
宫中虽没有不让饮酒的规矩,但宫中的酒也不是侍卫随便能喝的,以蓝忘机的性子,大概是不许别苑有酒的。
出宫的路上,魏无羡也一直抱怨今生的蓝家人和前世一样,都喜欢立些有的没的规矩来针对他。
蓝启仁建造的兰室,因为他制定了百余条规矩。蓝忘机的含光苑也是一样的规矩繁多,简直和蓝氏家规如出一辙。
有时,他都怀疑自己到底轮没轮回了。
这大清早的就来酒楼,魏无羡大抵是第一人了。
店小二一见是魏无羡,立马客客气气的将人请进了门,还不等他们踏进酒楼的门槛,对面传来了一道严肃的声音:“魏婴!”
魏无羡身形一顿,属实是没想到这个时候能遇到蓝启仁。他讪讪转身,一副知错的模样。
蓝启仁本以为将人送去蓝忘机那,能安分些个日子。谁曾想,这才不过短短几日,竟又在酒楼门口见到了魏无羡。
他气不打一处来,抚着好不容易又长好的长须道:“这才几日你就擅自离岗?你是忘机的贴身侍卫,怎能不顾他的安危跑来喝酒?”
魏无羡一脸的委屈样,“我这不是受了伤吗?二殿下特意给我放了假我才出来的,江澄可以给我作证。”
蓝启仁望向他身侧的江澄,似是在向他求证魏无羡所言是真是假。江澄见状拱手应答:“确实如此。”
有了江澄的肯定,蓝启仁这才放下心来。
算日子,蓝忘机会给他放假也是必然,接下来几日他们兄弟二人都会早出晚归守在祠堂。毕竟明日就是他们母亲的忌日了。
他们有孝心固然是好,可明日不仅是先皇后的忌日,亦是现皇后的诞辰。以往他们都是推了现皇后的生辰宴,成日待在祠堂里的,皇帝对此已是颇有微词。
正巧近几日皇后又与皇帝闹了嫌隙,皇帝想为她办一场不一样的生辰宴哄哄她。时隔十余年,皇帝或许早就忘了,皇后生辰那日,亦是他发妻的忌日。
年少时的感情,终究是逃不过岁月蹉跎,哪怕当时他们爱之深切。如今他也是只想着哄生气的新人,哪还记旧人的忌日。
以往,蓝忘机和蓝曦臣都不会参加皇后的生辰宴,母亲忌日,他们需吃斋念佛,守孝七日。
可昨日,皇帝为此紧急召集众臣进宫议事,只为商讨今年皇后的生辰宴该如何操办。为了让蓝忘机和蓝曦臣参加这次的生辰宴,皇帝特意点了他们的名,责令二人用心准备皇后的生辰礼。倘若还如以往那般待在祠堂,他就命人将祠堂砸了。
对此,蓝启仁也是好一阵劝说,这才让蓝忘机和蓝曦臣忍下了怒气,也让皇帝安了心。
蓝启仁将魏无羡带回兰室好生教育了一番,他也是希望魏无羡能在蓝忘机身边好好做事,能成为皇子的贴身侍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外面不知有多少人,挤破脑袋也要在皇亲贵族身边谋个差事,魏无羡和江澄算的上是幸中之幸,某种意义上来看,他们是蓝忘机和蓝曦臣亲自挑选出来的。
江澄这次出宫是替蓝曦臣取些东西的,蓝曦臣在宫外也有小院,不过很少来住,只是将微服出巡时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儿放在那,有需要了再来取。
以往他都是让江澄来取得,毕竟这小院也算是给江澄的落脚处。倘若哪天他不能继续留在蓝曦臣身边了,这里便是他将来的住所,蓝曦臣来看他也不怕找不到人。
小院的位置很偏僻,要比含光苑的位置都要偏。不光人烟稀少,这里还靠近树林,也不怕遭了贼。
东弯西拐的,他们可算是到了小院门口。
魏无羡见状,实属惊叹不已,他原以为含光苑已经是京城最大的府邸了,谁料竟天外有天。这分明就是个庄园,何必说他是小院呢。
院内侍从齐全,见江澄来了,都毕恭毕敬的,仿佛他已经是这个小院的主人了。
江澄带着魏无羡直奔后花园,环顾四周,并没找到蓝曦臣说的东西。
随后,一位似是管事的人小跑上前,恭敬道:“江侍卫今日来是要取什么?”
江澄直言问道:“殿下去年带回来的那两盆花呢?”
近几年放在小院的东西特别多,花却只有嫌少几盆,要说去年带回来的那两盆花,管事是记得的,那花运回来时就开的极美,但实在难养,若不是院中有花奴照看,这花早死了,“您稍等,老奴这就为您取来。”
很快,两盆开的正盛的花放在了他们眼前,这是蓝曦臣去年微服出巡带时,特意回来的。
这花色泽娇艳,花瓣如扇,层层叠叠,看着高雅雍容,却透着一丝美中不足。单是这么两盆,也有阵阵花香袭人,世人都称它为“花中之王”。
但,这并非真正的“花中之王”——牡丹。
牡丹叶片宽厚,正反两面色泽不同,叶片背面还有些许白粉。而此花叶片狭窄且比牡丹有光泽,正反两面皆为浓绿色,叶片生的也比牡丹要密些。
再者,这个时节不该是牡丹盛开之时,古有“谷雨三朝看牡丹,立夏三照看芍药”之说。如今正值立夏,故,此花并非牡丹,而是芍药。
蓝曦臣并非不懂牡丹与芍药的区别,他就是特意将这两盆芍药带回来的。在外常有花贩子将芍药充当牡丹,混淆视听,世人只见它花开的美,哪管它到底是芍药还是牡丹。
魏无羡撇撇嘴,这花虽美,但不如云深不知处的玉兰,尤其是簪在蓝忘机的头上的玉兰花。
管事见他们并不急着回去,便命人给他们端来了茶点,随后招呼走了后花园的侍从,让他们有个安静的空间议事。
真不愧是蓝曦臣手下的人,不是一般的有眼力见啊!
江澄看着眼前的这两盆花陷入了沉思,当时蓝曦臣看到这花时说了这样一句话:“世人都说像,我倒瞧不出哪里像了。”
这话看似是在说芍药,但实则别有所指,江澄也听得出来他话中所指是何人。
皇后继位之后,宫中便传出一则流言,称现皇后举止言行都酷似先皇后,因此皇帝才会力排众议,坚持立她为后。
此谣言愈演愈烈,一传十十传百,迅速传遍宫廷内外。知情人只能任由其传播,敢怒而不敢言,不知情者则信以为真,以为皇帝对先皇后念念不忘、情深意切。
世人皆言皇后肖似先皇后,亦有人叹其为替代品。然鲜有人记得,皇后即位之时,先皇后不过才逝世半年不到。
岂有念念不忘之情?又何来替代品一说?不过是帝王寡恩薄情之借口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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