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审讯室亮着灯，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余乐被两名警员带了进来，手腕上空空如也，脚步不急不缓。
他微微抬眸，目光扫过桌案对面两名正襟危坐的警官——李华眉头紧锁，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严洋表面沉静如水，但他的眼神，却如尖刺般锐利。
很不错的眼神。
余乐嘴角微扬，眼底深处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解释一下”，李华猛地将用塑料袋包裹的凶器拍在桌上，震得灯管微微颤动。
旁边还附带法医报告，上面用加粗字体写着：【检测出三名被害者的血迹，与尸体上的切割痕迹完全吻合】
“这锯子”，李华声音低沉，字字如钉，“是在你柜子里找到的，上面还残留着死者的血液，你还有什么话说？”
余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不慌不忙地坐下，将身体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随后才开口：“不知道”
“我早上来的时候，它就在柜子里”，他歪着头，目光坦然地迎上李华，“很明显，凶手想要嫁祸给我”
“你说是就是了？”，李华的声音陡然拔高，“依我看，是你在杀了人之后，慌不择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凶器，才顺手塞进柜子”
“哼——”，其笑声里带着几分讥诮，余乐将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上，双手十指相对：“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还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打开柜子呢？我又不是你，明知里面藏着凶器，还傻乎乎地打开，生怕别人不知道？”
“你！”，李华拍案而起，只见他双目赤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一样。
就在这时，严洋起身一手放在李华肩上，将对方硬生生按回座位上。
“严队！”，李华咬牙望着压制自己的那人。
严洋没看他，目光始终锁在余乐身上：“也许，你就是利用了人们的心理——越是明显的行为，越像清白。你当众打开柜子，反而让人确信：一个真正的凶手，绝不会这么做”
“嗯”，余乐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给予中肯的评价：“这个理由不错”
严洋不为所动，继续补充：“经过多方调查，我们发现，你与前两位死者有过情感纠纷。而第三位死者……她虽然是你妹妹，但你们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外人看来那么和睦”
“那两个女生……是挺烦人的，没事就喜欢往我桌洞塞些不值钱的垃圾。至于余霞……”，余乐顿了顿，“我确实看她不顺眼，但，看不顺眼，不等于我会动手杀她”
“如果厌恶就能定罪的话，那这世上该死的人可太多了……”，说到这里，他微微垂首，阴影覆盖了上半张脸，那双漆黑的眸子愈发深沉。
“案发时间”，严洋声音一沉，“你对外宣称在家练琴。可我们听取了林管家的证词——你根本没进过家门。你去了哪儿？”
“我一直跟余容在一起”
“余容是你的妹妹，亲属间的证词，恕警方不能采信，还有其他人能证明吗？”
问到这里，余乐明显迟疑了一瞬，低头回避视线，指尖无意识摩挲关节，脑中闪过一个红发身影，片刻后，才缓缓道：“没有，当时……只有我们两个”
严洋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这下可麻烦了，余乐没法提供有效的不在场证明，又兼具杀人动机，就连杀人凶器也从他的柜子里翻到了。
每一个证据都像是一块拼图，拼凑在了一起，严丝合缝，将余乐这个杀人魔的形象，呈现在众人眼前。
局势对自己很不利啊……
余乐这么想着，口中喃喃自语：“看样子，这个凶手……还挺聪明的嘛”
“竟然还在狡辩！不要以为自己是余家的少爷，就可以为所欲为！”，李华猛力拍打桌面，“这里是警局，是讲法律的地方！你身上背负着三条人命，别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面对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是一般人，或许会直接认定余乐就是凶手，就跟李华一样。
可严洋没有。
他始终保持沉默，冷峻的目光停留在少年摆放在桌面的双手上——光滑且细腻，一看就没干过粗活。
而尸体上的切口，精准、力道均匀——那是长期与木料打交道的人才有的手法。
那把作为凶器的锯子的齿缝间积着陈年木屑，还有柄上磨出的凹痕，都是经年累月握持留下来的印记。
它不可能属于一个连木工课都没上过的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不过比起这些，严洋更在意另一件事——从进门至今，余乐貌似从未真正紧张过。
没有躲闪的眼神，没有颤抖的呼吸，甚至在听到“凶器”、“血迹”这些词时，嘴角竟还浮起一丝近乎愉悦的弧度。
对方不是在恐惧，而是在……享受。
他在享受这场审讯，享受这场博弈，享受自己被推上审判台的每一刻。
一想到这里，严洋的心底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或许比他们想象的更危险。
“有现场的照片吗？给我看看”
余乐那种玩世不恭的话语让严洋猛然惊醒，其声音冷得像冰、斩钉截铁的拒绝：“无关人员禁止探查案子”
余乐轻笑出声，指尖轻点桌面，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我可是犯罪嫌疑人，不算无关人员”
严洋紧盯着对方，眼神如鹰隼，余乐也不甘示弱，两人就这么干看着。
十多分钟过去了，一旁的李华实在是憋不住了：“那啥！两位，时间有限，我们……”
还没等李华说完，严洋便起身离开审讯室。几分钟后，他带着一个档案袋回来，“哗啦”一声甩在桌上，里面的照片随之四散。
余乐挑眉笑了笑，露出一副如他所料的得意神情。
“赶紧的”，严洋用发颤的声音催促对方。
余乐不急不缓地伸手，目光迅速掠过一张张照片，并予以分类。
忽然，他动作一停，抽出一张被害人头部特写的照片，放在桌子中央。
“被害人头部的伤集中在左后脑勺，凶手应该是从背后偷袭。伤口只有一处，一击毙命，可见凶手力气很大，以女性的力量来说根本不可能做到，所以，凶手应该是位左撇子男性”
接着，余乐又拿出一张尸体周围脚印的照片。
李华见状立马抢答：“这个我们已经查过了，从鞋子尺码推测，凶手的身高应该在168至175厘米之间”
余乐摇了摇头，指着照片上死者的裙子，“这衣服不是死者的”
严洋皱眉：“你怎么知道？”
“面料是廉价再生棉，走线松散，染色不均，一看就是便宜货，八成是凶手在杀人后替她们换上的”
“啊？万一，是被害人一时兴起，想试穿一下平民的衣服呢？”，李华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些有钱人把面子看的比命还重，更何况她们当时正要去参加宴会，就更不可能会穿这种衣服出席”
“比如余霞，为了参加朋友的生日会，特意把自己打扮的跟花孔雀一样，还喷了上周余总送给他老婆的香水，难闻的要死”，说着，余乐在鼻前扇扇风，看上去十分嫌弃。
严洋立刻警觉起来：“你怎么知道另一个死者，也是在赴宴途中遇害的？”
“这有什么？每次一有事，那些大小姐们巴不得全校人都知道。不过呢……一到了外面，她们又是另一副面孔，腼腆着呢”
严洋听出对方的话外之音：“你的意思是，凶手是翔阳中学的内部人员”
余乐拿起那把被封在证物袋中的凶器，锈迹斑斑的刃口在灯光下泛着暗红的光。他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这把锯子看上去有点年头了，凶手家境并不富裕，平民在翔阳中学，可是珍稀动物”
他将证物袋放回桌上，继续陈述自己的猜想：“虽然也有买凶杀人的可能，但从凶手杀完人后还特地分尸来看，一定是仇杀”
“最早的案子发生在三周前，只要查查那时跟我与三名死者有关的事件，应该就能真相大白了”
听完了余乐推理，严洋神情严峻，指尖轻叩桌面：“李华，去调一下三周前的案卷”
“是！”，李华应声而去。
严洋转过身，目光落在一旁的余乐：“那你呢？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余乐起身来到门外供人等候的椅子坐下，从鼓鼓的书包里抽出一本小说，封面上写着《局外人》三个字，边角卷曲。
他翻开书页：“难得能出来清静清静，我就在这儿过夜了”
严洋也没再劝，转身回到办公室，埋首于文件之间，时钟的滴答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拉长……
晚上九点，严洋合上笔录，他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深色外套，走向门外的人影：“走吧，今晚你在我家过夜”
“啊？为什么？虽然我不喜欢女人，但这可不代表我喜欢男人”
严洋轻咳一声，掩饰那一瞬的尴尬：“你又不是嫌犯，警局也不是什么收留所。再说，你一个高中生大半夜在外头晃荡，是想让我明天再写份‘失踪人口通报’不成？”
余乐沉默片刻，本着“不住白不住”的原则，跟着严警官一前一后走出警局。
车上，余乐低头盯着手机，似乎正在跟某人交谈：
【那就拜托你了】
【🖕】
“进来吧，不用换鞋”
严洋的房间不大，布局简单，家具全是冷色调，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月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中渗入，恰好落在墙边一个相框上。玻璃表面反射出朦胧的光晕，吸引了余乐的注意。
他侧头看向照片——
男子身着警官制服，看上去意气风发；正中间的小孩笑得十分灿烂，头上还戴着不合适的宽大警帽； 旁边还有一个微笑着的女人。
看这样子，这貌似是严警官小时候的照片，从感觉来看，应该是全家福。
这时，严洋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未拆封的睡衣，递了过来：“给你，没用过，早点睡吧，明天我送你回家”
余乐听到“家”这个字，不禁皱眉，冷冷地纠正道：“那只是一栋房子罢了”
不等他回应，余乐便走进客房，关上房门，紧接着是锁芯转动的轻响。
严洋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良久，才缓缓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黑暗中，只有床头手机屏幕亮起幽幽白光。
余乐靠在床头，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的光映亮他半边脸，眼神清醒而锐利。
【帮我查个人……】
发送键按下，屏幕熄灭。
房间里重归黑暗………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