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的铁门再次无声滑开时，带来的不再是叶夕水一人。两名身着黑袍、面带狰狞金属面具的圣灵教徒沉默地立在门外，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阴冷魂力波动，远超平日巡逻的守卫，至少是魂王级别的存在。
凌夕早已整理好仪容，垂首恭敬地站在床边，仿佛昨夜那个在痛苦与恨意中挣扎的女孩只是一个幻影。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然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带着怯懦的顺从。
叶夕水今日换了一身更为利落的暗紫色劲装，裙摆却依旧曳地，勾勒出凌厉的线条。她并未走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在凌夕身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跟上。”
没有多余的话语，甚至没有提及昨夜的精神惩戒，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次敲打。
凌夕低低应了一声“是”，迈着略显虚浮的脚步，乖顺地跟在她身后。两名黑袍教徒无声地转身，一左一右，如同押解般将她夹在中间。
他们行走在更加深邃的地下通道中，这里的墙壁不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某种冰冷的金属，泛着幽暗的光泽。
空气里的腐朽气息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浓重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铁锈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绝望感。
通道两侧开始出现一些紧闭的金属门，门上铭刻着诡异的符文，偶尔能听到从门后传来模糊的嘶吼、哭泣，或是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凌夕的眼睫低垂，掩去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寒意。
她知道，这里是基地的“深处”，是进行各种“试验”和“处理”的地方，寻常教徒根本无权靠近。
最终，叶夕水在一扇格外厚重的暗银色金属大门前停下。门上没有符文，只有一个狰狞的骷髅浮雕，骷髅的眼窝里闪烁着猩红的光芒。
叶夕水抬手，指尖一缕凝练至极的黑暗魂力注入骷髅口中。大门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其后一片巨大的空间。
更加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狂暴混乱的魂力波动扑面而来。
门后，竟是一个巨大的环形角斗场。四周是高高的、被强大魂导护罩笼罩的看台，而下方则是一片布满暗红色斑驳痕迹的坚硬地面。
此刻，看台上稀疏地坐着一些黑袍人，他们的目光狂热地投向场中。
角斗场中央，站立着两个身影。
一个是看起来比凌夕年纪稍大些的少年，面色惨白，眼神浑浊狂乱，身上涌动着不稳定的黑暗魂力，他的武魂附体状态十分怪异，半边身体覆盖着扭曲的骨甲，另外半边却不断渗出黑色的黏液，显然处于某种失控的边缘。
他的对手，则根本不是人形。
那是一团不断蠕动、由无数残肢断臂和怨魂面孔拼凑而成的恐怖怪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和强大的精神污染——这是圣灵教通过邪术制造的“缝合怪”魂兽。
“今天带你来看看，‘失败品’和‘试验品’的最终归宿。”叶夕水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讲解一件寻常的事情，“圣教不需要无法掌控的力量，更不需要失去价值的废物。”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场中的战斗开始了。
那少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疯狂地冲向那只缝合怪。他的攻击毫无章法，只有本能的撕扯和魂力的胡乱爆发。
起初，他那失控的力量似乎还能勉强抵挡，甚至撕下了怪物的一部分躯体。
但很快，那缝合怪体内伸出无数条由怨念凝聚的黑色触手，轻易地缠住了他。
少年身上的骨甲在触手的缠绕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黑色的黏液被迅速吸食殆尽。
他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强大的魂力连同生命力都被那怪物贪婪地吞噬。
不过短短十几秒，刚才还在疯狂挣扎的少年，就变成了一具被吸干血肉的皮囊，被怪物随意地抛弃在地上。
看台上响起几声稀疏而狂热的喝彩，仿佛欣赏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那怪物吞噬了少年后，体型似乎胀大了一圈，身上的怨魂面孔更加清晰，发出的嘶嚎也越发刺耳。
凌夕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死死攥紧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利用尖锐的疼痛来维持脸上的平静，甚至逼自己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恐惧和敬畏。
她认得那个少年。几天前，他还曾和她一起接受过所谓的“武魂共鸣训练”，虽然同样沉默寡言，眼中却还残留着一丝对生的渴望。
而现在，他变成了一具干尸，成了喂养怪物的饲料。
这就是“候选者”的下场。无法完美掌控力量是失败，失去利用价值是失败，甚至……只是惹得叶夕水不快，也可能被定义为“失败”。
叶夕水微微侧头，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凌夕苍白的侧脸。
“看到了吗？这就是挣扎和无能的下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你的天赋比他更好，是我最杰出的作品之一。我不希望有一天，你也以这种丑陋的方式，结束你本该‘光辉’的生命。”
凌夕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声音细若蚊蚋：“女儿……明白。女儿一定努力，不负母亲大人期望。”
“很好。”叶夕水似乎满意了，“记住这个画面。它会让你更清楚自己的位置。”
沉重的金属大门再次缓缓关闭，隔绝了角斗场内的血腥与疯狂。
回程的路上，凌夕更加沉默，头垂得更低，仿佛被那残酷的景象彻底震慑住了。两名黑袍教徒依旧如同幽灵般跟在她身后。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低垂的眼眸深处，冰封的恨意之下，一种名为“决意”的东西正在疯狂滋长。
不能再等了。
叶夕水今天带她来看这场“表演”，绝非仅仅是为了威慑。这更像是一种最后的“调试”，或者说，是对她这块“材料”稳定性的最终测试。
测试通过之后，等待她的，或许就是真正成为那个所谓的“容器”的命运。
那比成为角斗场里的干尸，更加令人绝望。
回到那间熟悉的石室，铁门再次合拢。
凌夕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缓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看着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深深血痕。
角斗场中少年临死前的惨嚎，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那干瘪的尸体，与叶夕水冰冷含笑的侧脸，在她脑海中交替闪现。
胃里依旧翻腾着恶心感，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急于破壳而出的恐慌。
她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入膝盖。
时间一点点流逝。石室内死寂无声。
直到外面通道中巡逻守卫交替的、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过去，凌夕才猛地抬起头。
脸上再无半分脆弱与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锐利。
她站起身，走到石室门口，将耳朵轻轻贴在冰冷的铁门上，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力。
她的精神力天赋极高，远超魂力等级，这是叶夕水也不知道的、她暗中隐藏最深的底牌之一。
超越了魂尊级别、接近魂宗层次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波纹，极其小心地向外扩散。
不能触及任何设有防护禁制的地方，只能感知最基础的动静。
守卫巡逻的规律、换岗时短暂的间隙、远处通道口能量屏障最微弱的波动周期……
这些信息碎片，在过去无数个日夜，她已经凭借这种小心翼翼的方式，积累了无数遍。
但从未像此刻这样，带着如此明确和紧迫的目的去验证、去完善。
今天看到的景象，像最后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她心中囚禁野性的牢笼。
逃跑。必须逃跑。
不惜一切代价。
她回忆着那次偶然听到的两位高阶教徒的闲谈片段——关于一件新送达的、极其珍贵的高级魂导器，似乎是一枚具备强大隐匿或空间能力的戒指或护符，正暂时存放在基地西侧的“藏珍室”内，等待总坛来的长老进行最终封印。
那是她的目标。
光是离开这个基地还不够，她需要资源，需要在外界立足、隐藏身份的资本。
那件魂导器，就是钥匙。
精神力勾勒出外面通道的立体图景，计算着下一次守卫交叉巡逻的空档。
她的眼神专注而冰冷，仿佛最精密的仪器。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收回精神力，轻轻吁出一口气。
机会……虽然渺茫得近乎绝望，但并非完全没有。
只是，下一次合适的时机，会在何时到来？
就在这时，远处似乎隐隐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像是某种警报被拉响的微弱嗡鸣，但又很快平息下去。
凌夕的心猛地一跳。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