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墙壁上镶嵌着的几枚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萤石，提供着微不足道的照明，将巨大的、粗糙开凿出的石室映照得如同鬼蜮。
凌夕蜷缩在石室一角的一张简陋石床上，身上仅盖着一层薄薄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织物。她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身形纤细，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若有感知敏锐的魂师在此，便能察觉到那具看似脆弱的躯体下，蕴藏着远超同龄人的魂力波动，以及一种深埋的、令人不安的黑暗气息。
她并未睡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露出一双深邃得近乎墨黑的眼眸。那双眼睛里没有少女应有的天真烂漫，只有一片死寂的潭水，偶尔深处才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警惕与冰冷。
这里是她自记事起便存在的“家”——圣灵教的一处秘密基地，深埋于不知名的地底。她是圣灵教太上教主叶夕水最“珍贵”的财产之一。
脚步声。
清脆、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由远及近，在空旷寂寥的通道中回荡，敲打在每一个听见它的人的心上。
凌夕几乎是瞬间闭上了眼，调整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仿佛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全身的肌肉却微不可查地绷紧了，像是一只感知到危险的幼兽。
脚步声在石室外停下。厚重的铁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向内滑开。
一股更深的寒意弥漫进来，伴随着一股淡淡的、甜腻却又混杂着血腥味的威压。
凌夕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冰冷、审视，如同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带着一丝挑剔，一丝计算，唯独没有半分温情。
她知道是谁。
叶夕水。
那个赋予她生命，却又将她置于这无尽深渊的女人。她的“创造者”，她的“母亲”，她的主宰。
“起来。”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奇异的慵懒磁性，却像冰冷的针，直刺灵魂深处。
凌夕“适时”地惊醒，睁开眼，脸上迅速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敬畏与惶恐，她慌忙从石床上下来，垂首站立，声音带着一丝怯懦的颤抖：“……母亲。”
叶夕水就站在门口，一身暗红色的华丽长裙，在这昏暗的地底依旧显得雍容而诡异。
她的面容被一层淡淡的阴影笼罩，看不真切，只能隐约窥见其下惊心动魄的轮廓之美，以及那双比深渊更寒冷的眼睛。
“今天的功课，如何？”叶夕水缓缓走进来，目光扫过空荡荡的石室，最后重新定格在凌夕身上。
“回禀母亲，魂力运转已按照您赐予的法诀完成了三十六个周天。”凌夕低声回答，头垂得更低，“对武魂的感应……也尝试了三次。”
“哦？只是尝试？”叶夕水的声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却让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
凌夕的身体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女儿愚钝……依旧无法完全引动武魂之力，只能感知到它的存在……”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充满了自责与恐惧。
这是实话，却也并非全部的实话。
她确实无法“完全”引动，因为每一次尝试，她都能感受到体内那个存在被数道强大的禁制死死锁住，每一次冲击都伴随着灵魂撕裂般的痛苦。
而叶夕水要的，似乎从来不是她真正掌控那份力量，而是让她熟悉那种痛苦，并在这痛苦面前彻底屈服。
“愚钝？”叶夕水轻笑一声，缓步走到凌夕面前，冰冷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凌夕被迫仰起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那双眼睛里，她看不到自己的倒影，只能看到一片虚无的黑暗。
“我用了那么多珍贵的材料，耗费了如此多的心血才将你孕育出来，‘六翼堕天使’……这神级的武魂完美地继承于你，你怎么会愚钝呢？”她的指尖划过凌夕的脸颊，带着刺骨的寒意，“你只是还需要……更多的‘引导’。”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极慢，极重。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庞大无比的精神力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钻入凌夕的脑海！
“呃啊——！”
凌夕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那感觉无法形容，仿佛有无数根冰针在颅内搅拌，撕扯着她的记忆、她的意识，要将她所有的思绪都碾碎，只留下绝对的服从。比肉体的疼痛强烈百倍。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没有惨叫出声。身体摇摇欲坠，全靠叶夕水抬着她下巴的那只手支撑着。
这是叶夕水最常用的“引导”方式——精神惩戒。无需任何动作，一个念头便能让她生不如死。
“感受到了吗？”叶夕水的声音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柔。
“抗拒是徒劳的。你的血脉，你的灵魂，甚至你的每一次呼吸，都属于我。你只需要听话，按照我为你规划的道路走下去，成为我最完美的‘容器’，承载圣教的光辉未来，这便是你存在的全部意义。”
“容器”……这个词凌夕听过无数次。她不知道具体意味着什么，但本能地感到一种极致的恐惧。
痛苦持续了将近十息，才潮水般退去。
叶夕水松开手，凌夕脱力地跌倒在地，大口地喘息，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后背，眼前阵阵发黑。
“记住这种感觉。”叶夕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神明俯视蝼蚁，“下次，我不希望再听到‘尝试’和‘无法’。你要学会‘克服’，明白吗？”
“……明，明白……母亲……”凌夕的声音虚弱不堪。
叶夕水似乎满意了，转身，华丽的裙摆划过一个冰冷的弧度。
“好好‘休息’。明天，我会让你见识一下，其他‘候选者’的下场。希望你能有所领悟。”
说完，她缓步离去，铁门无声地合拢，将一切光线和声音再次隔绝。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
地牢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凌夕粗重的喘息声。
她趴在地上，久久没有动弹。
过了许久，直到那噬魂跗骨的痛苦余波彻底平息，她才慢慢地、艰难地用手臂支撑起身体。
苍白的小脸上，那原本充斥着的恐惧、怯懦和痛苦，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漠然。
那双墨黑的瞳孔深处，一丝极致的厌恶与恨意，如同地狱之火，悄然点燃，静静燃烧。
她抬手，用力擦去嘴角的血迹。
“容器……意义……”
她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声音沙哑，却再无半分颤抖，只有一种冰冷的讥讽。
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凝视着自己苍白却修长的手指。意念微动。
霎时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极致黑暗与高贵并存的气息自她体内极细微地泄露出一丝。
她的背后，空气微微扭曲，一对极其虚幻、仿佛由最深沉暗影凝聚而成的羽翼轮廓一闪而逝，边缘似乎还缠绕着细微的暗紫色流光，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与诱惑之力。
整个石室的幽绿光芒仿佛都被那对虚幻羽翼吞噬了一瞬，变得更加黯淡。
但下一刻，那羽翼虚影便剧烈波动起来，仿佛触动了无形的枷锁。凌夕闷哼一声，脸色再次一白，那股气息瞬间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捂住胸口，感受着体内那数道强大禁制因这细微的挑衅而再次泛起的刺痛感。
然而，她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却冰冷彻骨的弧度。
那双眼睛，在无尽的黑暗里，亮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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