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月与苏暮雨刚踏出那片灼热,便见不远处古树的阴影下,一道熟悉的身影斜倚着树干,指尖一抹银光正灵活地翻转。
是苏昌河。
他手中的寸指剑在黯淡的月色下划过细微的寒芒,那双总是噙着几分玩味笑意的眼睛,此刻却静静落在两人自然相握的手上。
他的嘴角虽仍习惯性地微扬,但眼底却没什么温度,一种无声的不悦,像初冬的薄霜,悄然弥漫。
苏昌河“看来,我在这儿吹了半天冷风,是多余了。”
苏昌河开口,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指尖转动的寸指剑,倏地停住了。
苏暮雨迎着他的目光,并未松开慕昭月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他另一只手探入怀中,取出薄薄一沓边缘被火焰熏得微卷、却叠得整齐的纸张,向前递去。
苏暮雨“昌河,这个给你。”
苏昌河挑眉,略带疑惑地接过那沓纸,随手翻了翻。
苏昌河“这是什么东西?”
他问,目光扫过纸页上零星的字句,神色渐渐凝住。
苏暮雨“万卷楼里拿出来的。”
苏暮雨“关于你的那一格,就放着这些。”
苏暮雨“我没有看,但我猜……应该是记录着你的身世。”
苏暮雨“你不是一直都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吗?看看上面写了什么,或许会有帮助。”
夜风卷过,带着燃烧后的灰烬和余热,吹动苏昌河额前的碎发。
他垂眸看着手中那些可能揭开他人生最初迷雾的纸张,沉默了许久。
火光在他脸上明暗不定,那双总是含着几分戏谑与不羁的眼眸,此刻深得像两口古井。
慕昭月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催促。
苏暮雨也静静等待。
终于,苏昌河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摇了摇头,将手高高举起,五指一松——
一阵恰如其分的疾风扫过,卷起那沓散开的纸张,哗啦作响。
单薄的纸页在风中狂舞、撕裂、翻滚,迅速被卷入仍在升腾的热浪与更远处的黑暗之中,顷刻间化为无数看不清的碎片,消散无踪。
苏昌河“过去的事情,管他做什么。”
苏昌河“以后,暗河,有阿月,有你,有我。”
他顿了顿,抬眼望向远处渐渐暗沉下去、但星辰开始显现的天际,声音清晰而坚定。
苏昌河“只有明天。”
慕昭月“如今影宗已灭,暗河……已经自由了。”
慕昭月“‘暗河’这个名字,承载了太多血腥和束缚,不好听。”
慕昭月“我觉得,应该换一个。”
苏昌河来了兴趣,转头看她。
苏昌河“有道理。”
苏昌河“那应该叫什么?‘明月楼’?‘清风阁’?”
慕昭月嗔怪地瞥他一眼,认真想了想,眼睛一亮。
慕昭月“不如就叫……‘光明顶’吧。”
苏昌河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他嘴角抽了抽,毫不掩饰地嫌弃。
苏昌河“我怎么感觉……这个名字这么晦气呢?”
慕昭月“哪里晦气了?”
慕昭月瞪他。
慕昭月“你在质疑我吗?”
一直安静旁观的苏暮雨此时却轻轻笑了出来。
他看向慕昭月,眼神柔和,温声开口道。
苏暮雨“‘光明顶’,这个名字寓意很好。”
苏暮雨“‘光明’,象征着暗河终将摆脱数百年的黑暗,走向光明。”
苏暮雨“‘顶’,有顶峰、至高之意,寓意着摆脱枷锁后的暗河,终会凭自己的力量,走向属于它的顶峰。”
慕昭月听得连连点头,很是满意苏暮雨的解读,冲苏昌河扬了扬下巴,一脸“你看雨哥多懂我”的表情。
苏昌河看看一脸认真的慕昭月,又看看明显在“助纣为虐”的苏暮雨,举手投降,无奈笑道。
苏昌河“好好好,你们俩一个鼻孔出气。”
苏昌河“那就叫‘光明顶’,行了吧?慕大家长说啥就是啥。”
慕昭月这才满意,笑意盈盈。
她走在中间,左手很自然地挽住苏暮雨的胳膊,右手则被苏昌河状似随意、实则小心地虚扶着,三人并肩,踏着废墟的余温与满地的清辉,渐渐远去。
身影融入渐深的夜色,朝着未知却已透出微光的明天而去。
…
就在万卷楼彻底被火焰吞噬,成为天启城一夜之间最骇人谈资的同时,国丈府一处无人留意的僻静角落。
李心月扶着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的萧若风,小心地靠坐在假山石旁。
李心月“王爷啊,经此一遭,整个天启城的人,都会觉得影宗的覆灭与你脱不了干系。”
李心月“包括你那位坐在龙椅上的兄长,恐怕也会这么认为。”
谁都知道,当今天子萧若瑾对这位能力卓绝、在朝在野皆声望极高的弟弟,本就心存忌惮。
如今萧若风偏偏在影宗总舵出事前出现在附近,随后影宗便消失在一场“恰到好处”的大火之中……
这巧合,足以在萧若瑾多疑的心中种下更深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