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袅袅,一壶茶毕,这段生平也就到这了。
让人不免唏嘘,辛柔摇摇头,端起茶杯便是饮尽。张成嫣沉默着,给三杯茶杯续上茶,半晌,开口道“你还恨他吗”
阿奴点点头,自然是恨的,苏家满门上下一百八十二口人的性命,焉能不恨。
“已经一千多年,还是恨?”
“是”
辛柔又复抬头细细打量她,周身色泽深沉,难怪,原来是徘徊在这人世间已经如此之久的怨魂。
“其实你早就原谅他了,否则你不会出现在这,早就了结了他的性命”张成嫣缓缓喝茶道“正是因为你知道他的平生夙愿,才愿意成全他,他错就错在,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
“他不能够妄想牺牲你的家人来顾全大局之后,你还能够心甘情愿陪在他身边,只是在他心里,江山与黎民百姓排在他个人,包括你的前面”
“或许一开始是别有目的,但他没算到的是,自己对你动了真心罢”
见阿奴低声啜泣,辛柔默默将手帕递了过去。
一杯茶了,张成嫣才转身,从这一排排罐子最后头,取出一瓶玄色坛,再拿出一个寻常喝酒的碗,那坛中倒出的液体清澈毫无杂质,她又拿起一瓶莹白的小瓶,往里头加了酒红色的液体。
“喝了它吧,你的这碗孟婆汤,名为《放下》”张成嫣顿了一下“喝了它,转世去吧”
阿奴手方扶上碗,许久,又松开,再抬眸是眼中满是泪光。
张成嫣倒也不难为她,只是摆摆手“罢了,你若不愿,便去吧”
辛柔瞧着阿奴逐渐消失的身体,睨起眼盯着张成嫣,撇嘴道“你又要挨骂了”
“没事儿,习惯了”张成嫣默默闭眼。
想到孟婆摇着她肩膀狂骂她业绩垫底的模样,不禁扶额。
张成嫣是什么人物,九州这么多渡魂师中常年业绩排名倒一的人,江湖中出了名的佛系摆烂游手好闲。
楼上有轻微的响声,紧接着便是脚步声,只见一位通身玄色衣裳,三千青丝只用一根银簪挽起的女子从楼上走下。
“小涵,你错过了今天第一个故事”张成嫣盛好茶道。
辛柔一屁股站了起来,一拍桌案“憋死老娘了,气死我了,张扬他娘的又去喝花酒”
林芷涵见怪不怪的喝完茶开口“正常,男人总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张成嫣拍了拍辛柔的背“你看开点,他又不知道你喜欢他”
辛柔吃瘪的白了张成嫣一眼。
张成嫣轻咳两声转移话题“赶明儿我去街头摆摊算卦,许久不曾摆摊了”
话音刚落,满春楼的门又被推开,只见一位男子头戴黑纱斗笠,身着黑色圆领袍,腰间束带上银质的虎纹显出身份不俗。
“谁是张成嫣”
男子开口,冷冽的声音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张成嫣微微一仰头,心里腹诽此人这架势倒像是来向她寻仇的。
“正是在下,阁下有何要事”
“前些日子解了谢家之难的可是你?”
张成嫣心下了然,某日她摆摊算卦,却被谢家的管事拉去谢府,一问,原是他家公子已弱冠却未曾娶妻,谢家老爷还以为是自家风水有问题,挡了儿子的姻缘,张成嫣这方仔细打量了谢家公子,内心无语凝噎:谢老爷啊,哪里是风水挡了你家公子的姻缘,是你家公子是个断袖啊。
公子给张成嫣塞了一大袋银子,张成嫣观此人八字命格,便道“命中无姻缘,乃是因为谢小公子是天上童子前来渡劫,有姻缘也是桃花劫,一来此劫,公子便要回天上去了,无姻缘公子反倒可以步步高升,平步青云”
至此,谢老爷闭口不提给公子娶亲一事儿,谢小公子也不必担忧误了其他姑娘的一生,没过几日,那谢小公子便得了陛下青眼,如今正炙手可热着呢。
此前张成嫣便因此书数次闻名过长安,至谢家事后,更是名声大噪。
大家都知道那满春楼的老板娘是个会算卦看命的张半仙。
这一来,人间都知张半仙,阴间都晓张渡魂。
谁说鬼神不八卦,张成嫣心软佛系不强行渡魂更不轻易杀鬼之名在外,因此许多徘徊人间数久的魂都会前来寻她,有时只为讨口茶酒,有时只为倾诉过往。
“是我,无事不登三宝殿,阁下此前来,有何要事”
“明日午时三刻,拿这块玉牌,前来定王府”男子放下玉牌,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犹豫。
辛柔歪了歪头“这年头,真是啥人都有”
男子刚走,张扬后脚就到,气喘吁吁的好像被人追赶至此,他撑着膝盖喘了半天的气“他娘的,太恐怖了,丽花苑的那些小姑娘,一个个,跟要吃了我似的”
辛柔拳头握的看的张成嫣背后一凉,她赶忙沏茶道“喝茶喝茶”
林芷涵唇角含着一抹不可见的笑意,眼中满是看戏的戏谑。
辛柔大刀阔斧几步走过去捏住了张扬的耳朵“都让你别去别去,你非得和老狐狸去喝花酒,你看讨到好了吗”
张扬赶忙求饶,在旁看戏的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又低下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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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已然是午时,张成嫣酱将自己收拾一番后,寻了条明黄色绣着海棠花的诃子裙穿上,下楼时茶楼里坐满了人,好不热闹。
张成嫣交代了小二自己要出门,告诉他若是自己迟迟不回,让芷涵前去定王府寻她。
一路上,张成嫣边缓缓走着边思考,这位定王一向不显山露水的,当今陛下最忌讳兄弟分权,而这位定王却和陛下兄弟情深,且民间早有传闻定王身体虚弱,常年缠绵病榻,为人谦虚有礼,在外就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
此番寻她前去,这人一不缺财,而不缺权,不知所求为何。
终于到了定王府,张成嫣将玉牌交给小厮,小厮客客气气的将她带进府中。
“殿下正在练武场,姑娘请随我来”一名长相娇美的丫鬟笑眯眯的对张成嫣道。
张成嫣点头应到,路上不动声色观其定王府的摆设装潢。
定王倒是确实朴素,不喜金玉之物,府中多是实用的小物件。
到了练武场,张成嫣缓缓瞧见那处有两道身影,一白一红,白衣少年使长刀,红衣少年一柄红缨长枪,白衣少年身形繁复轻巧,红衣少年攻势凶猛。
红衣少年看似步步紧逼却没有讨到半分好处,张成嫣眯起眼睛,开始细细观察白衣少年。
只见那少年不紧不慢却能挡下每一步凶招,白色的衣袂翻飞好不潇洒,一个下腰差点让她惊呼出声叫好,红衣少年逐渐落了下风,忽然两人不动了,原是白衣少年一柄长刀架在红衣少年的脖颈上。
那少年轻笑两声,眉眼间皆是笑意,端的是一个流风回雪“承让”
红衣少年挑挑眉“我输了”
好一个潇洒恣意的少年郎,张成嫣盯着白衣少年暗暗感叹道。
此时二人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张成嫣,两人眸中皆有惊艳之色。
“好漂亮的姑娘,你从何寻来的”红衣悄悄附耳道。
白衣还未作答,便见张成嫣福了福身子道“民女张成嫣参见定王殿下”
定王清了两下嗓子“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