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一次郊游。皮埃尔是这么对阿方斯解释的，也是这么对包括父亲在内的所有人解释的。“艾格妮丝太久没有见过海了，多佛尔的春天有着很好的海景，正好适合婚前带她去放松一下心情。”他总是这样体面、谨慎、滴水不漏。
艾格妮丝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她只是反复重复着一句话：“让我休息吧。这让我疲倦了。”
“这”究竟指什么，我们不得而知。
大家只看到，在随后的几天里，艾格妮丝变得沉默了。她成天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有吃饭时才走出房间，而刚一吃完，就又钻回去了。在大家为数不多能见到她的时刻，她看起来总是郁郁寡欢。
“你不舒服吗，艾格妮丝？”萝丝夫人看到她惆怅的神情，疑惑地问她。
“啊？噢，没有。”艾格妮丝胡乱地挥一挥手，好像她的思想一直在云游天外，刚刚才被萝丝夫人叫回来似的，“我没事。您不要担心。”
“这怎么能不担心呢。”萝丝夫人从厨子手里接过一盘菜，“马上就要结婚了，你看起来怎么不高兴哇。”
“您就当我紧张吧。”艾格妮丝面无表情地说。阿方斯听了这话，十分积极地给未婚妻夹了一块鱼。与此同时，皮埃尔从长桌的另一端投来十分微妙的一瞥。
艾格妮丝机械地吃下自己的食物，随后又钻回她的房间里去了。皮埃尔看着她神游天外的状态，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婚礼前夜，艾格妮丝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径直走进花园，坐在小径尽头的一张长椅上，和夜幕融为一体。她在想什么呢？她在等待着谁？这我们不得而知——她整个晚上都一言不发。我们只知道，在通往花园的那条路上，有一扇窗户彻夜开着，皮埃尔就站在那里。艾格妮丝在花园里坐了整整一夜，皮埃尔就在那里看了她整整一夜。但正如艾格妮丝从没有抬起头来，向来时的路望上一望一样，皮埃尔也没有走进花园，去和他一起长大的妹妹说点什么。
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艾格妮丝从长椅上站了起来，那扇窗户微微闪动了一下，窗户后面的人不见了。
49
艾格妮丝最终还是走进了婚礼的殿堂。当她在牧师面前说出“我愿意”的时候，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她很高兴。高兴。脸上的笑肌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状态而微微僵硬。萝丝夫人激动地流下了眼泪，“啊，夫人在天上会高兴的，她亲爱的小女儿终于结婚了！”老金斯堡先生也流泪了，但只是片刻而已，因为他感到这有失庄重。马修略带微笑地站在一边，与同样略带微笑的皮埃尔耳语。
“您不高兴，我看得出来。是因为这场婚礼让您失去了爱人吗？”
皮埃尔惊恐地转过头，“您不要说这样的话！这毕竟是在婚礼上！”
“别担心，我想小姐也和您分享着同样的痛苦。”
皮埃尔的眼神更加惊惧：“没有的事！您不要做心理学家！”
马修微微一笑，“这有什么呢？我活到五十多岁，什么样的事情都见过了。要我说，你们要是想在一起，就不能回来。可是您是个有责任心的人，这该死的责任心让您没法做您想做的事，甚至连矫饰也难以为继。”他拍拍皮埃尔的肩膀，“好吧，您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吧。”他后退一步，继续挂着那微妙的微笑，为眼前这对幸福的新人鼓起掌来。
皮埃尔机械地抬起手，跟着大家一起鼓起掌来。有那么一刻，他真希望大地能裂开一道口子，至于这口子是让马修跌进去，还是让自己跌进去，他还没有想好。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