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情

三日后，顾落衡带着一卷密信再次上殿。

密信是从丞相府的密室里搜出来的，字迹潦草，却能看清上面的内容——原来先帝当年与蛮族交易，是为了换取一种能治皇子顽疾的草药，而左相被胁迫构陷杨家，是因他的幼子被先帝扣在宫中当人质。

“左相罪在构陷忠良，却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顾落衡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他暗中保护杨家旧部，每年匿名给杨老将军的衣冠冢送祭品，这些，臣都已查实。”

皇帝看着密信，脸色变幻不定。

“臣恳请陛下，免去左相死罪，贬为庶民，终身流放岭南。”顾落衡深深叩首，“既正国法，也存一丝旧情。”

杨逸轩站在殿中，忽然上前一步：“臣附议。”

他望着皇帝，“家父若在天有灵，想必也不愿看到昔日袍泽，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阳光透过殿门，照在两人身上。

顾落衡侧头看了杨逸轩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暖意。

有些仇恨需要清算，有些过往却该留有余地，就像西境的风沙，能磨平岩石的棱角，却磨不掉刻在骨子里的袍泽情谊。

最终，皇帝准了。

左相被流放那日，顾落衡站在城楼上，看着囚车远去，手里攥着半块当年在西境分食的干粮。

杨逸轩站在他身后，递过一壶酒：“顾大人，家父常说，能共患难的是兄弟，能共进退的，是知己。”

顾落衡接过酒，仰头饮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滑落，分不清是酒还是泪。

城楼下的春风吹上来，带着新草的气息，仿佛在说，这万里河山，终究要靠一群能记着旧情，也守得住公道的人，才能护得长久。

左相的囚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渐渐消失在城门外的尘烟里。

顾落衡站在城楼边缘，指尖的半块干粮早已硬得硌手，那是当年在西境，左相分给他的——那时左相还是军中参军，带着他在漫天风沙里啃干粮，笑说“等平定了蛮族，就带你去喝长安的桂花酿”。

如今桂花酿还在，人却成了阶下囚。

“顾大人。”杨逸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温和

“家父的旧部传来消息，说左相在流放路上，身子还算硬朗，岭南那边已有人打点，不会太受苦。”

顾落衡转过身，见他手里还提着个食盒，打开来，里面是两碟小菜，一壶温热的酒。

“这是我亲手做的，说当年左相最爱吃母亲腌的酱菜，也不知道有没有母亲做的口味”

杨逸轩倒了杯酒，推到他面前

“家父常说，左相虽走错了路，却不是个坏人。当年西境突围，是他背着重伤的家父，在雪地里走了三里地。”

顾落衡捏着酒杯的手微微发颤。这些事，左相从未提过。

他只记得左相被押入天牢时，隔着铁栏对他说：“顾大人，老杨的衣冠冢，往后怕是不能亲自去了，劳你……替我多烧些纸钱。”

那时他才明白，有些情谊，藏在刀光剑影的权谋里，藏得有多深。

“敬左相。”顾落衡举杯，对着城外的方向一饮而尽。

“也敬杨老将军。”杨逸轩跟着举杯，“敬所有守过西境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