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2

玻璃糖纸里的夏天

蝉鸣声裹着槐花香撞进教室时，苏棠正用橡皮头戳破草稿纸。她数到第三十七次抬头，看见江叙的校服后领沾着半片银杏叶，风从走廊穿堂而过，那片枯叶便跟着他晃动的背影轻颤。

这是高二开学第三周，她发现江叙总爱在午休时去顶楼天台。他永远把白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解开，腕骨搭在锈迹斑斑的护栏上，仰头灌下整罐可乐。苏棠躲在消防通道的阴影里，看他喉结滚动时脖颈绷起的青筋，看他喝完后把易拉罐捏得变形，铝皮扭曲的声响混着风声，成了独属于她的秘密BGM。

“苏棠，数学卷子借我抄抄？”前排的林小满突然转身，吓得她差点把铅笔芯折断。苏棠慌乱地把草稿纸往习题册底下塞，却在抽出卷子时带出张便签——上面用彩铅画着戴棒球帽的男生侧脸，右耳后那颗痣都被她反复描摹了七遍。

林小满眼疾手快抢走便签，夸张地尖叫：“哇！这不是隔壁班江叙吗？苏棠你居然暗恋校草！”喧闹声瞬间漫过整个教室，苏棠的脸涨得通红，伸手去夺时不小心打翻了水杯，水渍在画纸上晕开，把江叙的眼睛浸成一片模糊的蓝。

那天傍晚她躲在储物柜前哭，直到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江叙抱着篮球经过，额发被汗水浸得微卷，右肩校服还印着大片汗渍。他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弯腰捡起她脚边的储物柜钥匙：“同学，你的？”

苏棠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喉咙像被校服领带勒住，只能机械地点头。江叙把钥匙放在她手心时，指腹擦过她的皮肤，温热的触感让她想起春天融化的雪水。等她鼓起勇气抬头，只看见少年挺拔的背影拐过转角，白衬衫下摆被风掀起又落下。

深秋的运动会上，苏棠在观众席攥烂了三根荧光棒。江叙参加的三千米长跑进入最后一圈，他的白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发梢滴落的汗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看台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加油声，苏棠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跳比锣鼓还响。

当江叙冲过终点线瘫倒在地时，她几乎是本能地挤开人群。医务室里，消毒水的气味中，她看着校医为他处理膝盖的擦伤。江叙突然转头对她笑：“同学，能帮我递下葡萄糖吗？”她的指尖触到玻璃瓶时还在发抖，冰凉的触感却比不上他掌心的温度——他接过瓶子时，手指轻轻擦过她的手腕。

后来她开始刻意收集和江叙有关的一切：食堂阿姨说他总点糖醋排骨，图书馆管理员记得他常借科幻小说，甚至连校门口文具店老板都知道他每周五都会买草莓味牛奶。她偷偷拍下他在篮球场扣篮的剪影，把他喝过的饮料罐藏在床底，连他随手丢弃的草稿纸都小心翼翼地夹进笔记本。

毕业典礼那天，苏棠在礼堂后排看着江叙作为学生代表发言。阳光透过彩绘玻璃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她摸着校服口袋里揣了三个月的玻璃糖纸——那是他运动会后随手扔进垃圾桶的，她趁没人注意时捡回来，反复擦洗直到能映出人影。

散场时人潮汹涌，苏棠被挤得东倒西歪。她看见江叙被几个女生围住要联系方式，犹豫再三，最终把攥得发皱的糖纸塞回口袋。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而她的影子始终缩在角落，连重叠的机会都没有。

多年后整理旧物，那张玻璃糖纸从笔记本里滑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彩虹。苏棠忽然想起某个夏天，她躲在消防通道看江叙喝可乐，易拉罐拉环弹起的瞬间，也有过这样转瞬即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