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雨原以为长公主与其他权贵并无二致,至多是多几分仁慈,愿意给暗河一个相对体面的归宿罢了。
可此刻,听着时音条理分明地描绘出三条截然不同却堂堂正正的前路——每一条都在为暗河子弟铺就重获新生的可能,他心底最深处那根沉寂多年的弦,被轻轻拨动了。
这不再是居高临下的施舍,而是真正看见、并尊重他们作为“人”的价值。
他垂下眼,将翻涌的情绪尽数掩在睫羽之下。
这一刻,苏暮雨那颗长期沉寂在黑暗与冰冷中的心,竟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像是一盏久被尘封的灯,终于等到了点燃它的火光。
一旁的苏昌河虽也有所触动,可他骨子里就不信任何人,何况是天启城中高高在上的皇族贵胄。
因此他面上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笑嘻嘻地接口:“公主的话,我们一定原原本本带回去给大家长。等暗河内部平定之后,必会再来拜见公主。”
苏暮雨却与他截然相反。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朝时音郑重一礼:“若公主所言非虚,真愿为暗河开辟这三条明路——苏暮雨愿为公主驱使。”
“哎,木鱼!”苏昌河心下焦急,忍不住扯他衣袖。这人怎么还是这样一根筋,几句话就把自己全卖了?
苏暮雨却轻轻摇头。他不是一时冲动。
与自小流浪、惯于猜忌的苏昌河不同,苏暮雨仍记得自己是谁——他是无剑城的少主,那座一夜之间被血洗的城池,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刻骨仇恨。
正因为见过光明如何被黑暗吞噬,他才比谁都明白,时音所说的“建立机构,光明正大约束江湖人”意味着什么。
那不只是给暗河一条生路,更是要给这混乱的江湖立一座灯塔,让灭门惨祸不再重演,让平民百姓不必再活在武力的阴影之下。
——这条路,他愿意走。
时音重新看向苏暮雨,语气郑重:“记住你今日的承诺。他日暗河整合之时,便是你们踏入新的开始。我会在天启城静候佳音。”
她微微抬手,一枚温润的玉符自袖中滑出,精准地落入苏暮雨掌心。那玉符触手生温,上面镌刻着繁复的凤羽暗纹,在阳光下流转着不易察觉的光华。
“持此玉符,可直入长公主府。”她顿了顿,声音渐沉,“但机会只有一次。希望下次相见时,你们带来的,是一个完整的暗河。”
说罢,她转身拂袖,衣袂在夜风中翩然扬起,如展翼之凤。不过瞬息之间,那道身影已消失不见,只余一缕若有若无的冷香,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苏昌河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良久才轻啧一声:“这位长公主,倒是比传闻中更有意思。”他转头看向仍握着玉符出神的苏暮雨,语气复杂:“木鱼,你可想清楚了?这条路一旦踏上,可就再难回头了。”
苏暮雨缓缓收拢手指,将那枚尚带着余温的玉符紧紧攥在掌心。他抬起眼,目光穿过重重天幕,仿佛已经看见了那条通往光明的荆棘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