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碾碎的一切，都将在生者的行程中沉淀成罪。那是他判给自己的罪行。

——题记

『胜利』

哈利如此渴望听到这个词语。整整七年，他对星星许下愿望，希望和平尽快到来。

他曾幻想过胜利的场面。他疲惫的站在人群中央，面前是宿敌的尸体。麦格教授给了他一个拥抱，关切地催促他赶紧去医疗翼做个检查。然后，他的朋友们会来探望他，看在他击败了黑魔王的份儿上为他提前举办成人礼（大概没有哪届小巫师的成人礼如此隆重了吧），乔治一定会把笑话商店的新产品带来。接下来是凤凰社的成员，那里有他的长辈和老师。他们会在处理好善后工作后赶来，给予他所渴望的，能够心安理得享受的关爱。或许，还有一份柠檬雪宝？

星星没有回应他的愿望。流言伴随了他的一生。那些乌合之众亲自将他推上神坛，又以指摘神的过错来显示自己的伟大。他已经逐渐麻木了，已经无所谓了。他早就明白这一切。那些人恐惧他，害怕他，正如害怕邓布利多校长。权力的游戏一如既往地无趣。

战争已经打响。死亡，更多的死亡。他害死了教父，然后是更多人。那些前几个小时还活生生的面孔，却永远无法迎接新生的黎明。

他似乎能理解斯莱特林了。如果抛弃掉纯真和良知能换来更多人的存活，他也愿意。

“哈利。哈利，你怎么了？”赫敏的声音似乎从很远处传来。哈利甩甩头，看向并肩作战的战友和那些仓皇逃跑的食死徒们。

“我没事。走吧。”他将老魔杖放下，收起陪伴他多年的，真正只属于他的冬青木魔杖。

看到了吗？不是所以人都如你们那般执迷于权利和力量。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被作为反抗旗帜的符号。

金妮握住他的手：“哈利，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

至少，不会再有人牺牲了。他又想起国王十字车站的对话，那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邓布利多教授。

『还不是时候』

他的路还很长，从某种意义上才刚刚开始。不是救世之星，只是哈利•波特。

很多人离开了，也有很多人留了下来。他必须前行，背负着他们的那一份。

“我们毕业了。”他轻轻在金妮耳边说道，惹得女友一阵脸红。

“嗯，我们毕业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

【如果，所有人都能活下来就好了】

他贪婪地想要抓住所有，却什么都无法留下。他又想起海德微，如果他不买走可怜的猫头鹰，现在或许还在跟某个孩子逍遥自在呢。

他和伏地魔有许多相似之处，但他们的本质从一开始就不同。哈利会为了他人放弃所有，而伏地魔会抛弃他人以取得所有。伏地魔会惋惜牺牲的仆从，为利益的损失；而哈利，会为牺牲的战友黯然神伤，因为他们的情谊。

回到千疮百孔的霍格沃茨，古老的城堡沐浴着夕阳的余晖，塔尖闪闪发亮。看呐，她一直在这里。她无私地将学问传授给所有小巫师，却无法阻止他们长大后将魔杖指向这里。她教会了所有人如何保护自己，却无法预料到人心叵测。

“我想……去校长室看看。”哈利说。

他听见人群欢呼他的名字。金妮松开了握住他的手。

没有人拦着他。救世主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他是对的。他已经证明了这一点——用神秘人的死亡。

校长室空无一人，厄里斯魔镜斜倚着书桌，显然是被刻意摆放的。哈利走到魔镜前。他只是想看到他们，看到他的战友、他的师长向他挥手。可是当他真正看到他所想见到的场景时，又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挥手不一定是亲友见面的礼节，也可能是告别的惯用动作。

“哦，哈利，许久不见。看样子你们赢了。”邓布利多的画像堆满了甜食。老人正把蜂蜜啤酒摆上桌，“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大家都很高兴。”

“邓布利多教授。”哈利向他的校长兼引路人，也是他最为钦佩的长者深深鞠躬。

他们见过面，在不久之前。

黑发斯莱特林的画像挂在旁边，他不屑地哼了一声，立起一本书挡住自己。

西弗勒斯的画像由马尔福一家托人制作。事实上，他本人并没有留下画像的打算。他这辈子没什么值得称道的故事，校长室也没几个同院毕业生。

此刻，他不想理会活下来的男孩。

哈利右手按在胸前：“谢谢你们。”

以及，对不起。

——————

毕业后，哈利成为傲罗，负责食死徒余党的抓捕工作，后来晋升为执法司司长。他的作战愈发行云流水，各种咒语也逐渐娴熟。他的下属时常抱怨这个工作狂上司总是从睡梦中将他们喊醒。沉稳，冷静，内敛，正如他们所期待的那样，搜索着旧日余孽的蛛丝马迹。

赫敏选择魔法部。聪慧的她出色完成了所有工作任务，颇得上级青睐。罗恩不久便辞去了傲罗司的工作，他更喜欢哥哥们的笑话商店。

“你变了，哈利。”赫敏轻声道。她看着好友温和的笑着，因过度精致而显得虚假——标准的应酬式笑容。

“也许吧。”哈利移开目光。他早已忘却如何开怀大笑，也找不回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我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因为你找不到快乐。”赫敏善解人意地劝慰，“抓捕任务不能带给你快乐。哈利，你应该放松一些，找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像罗恩那样。”

“我找不到……”哈利迷茫地盯着墙壁，仿佛上面有什么令人感兴趣的东西，“那些小玩意也没用，我是说，笑话商店的东西很有趣，”哈利极力寻找合适的措辞，“但不持久。”

他们能带来一时的乐趣，却不能掩埋永久的伤痕。

“十年前那场大战？”看到哈利的表情，赫敏就知道她猜对了，“我猜，他们更希望看到你自由自在的享受生活。”

哈利对着墙发呆。以麻瓜的标准来看，他大概是抑郁了。“不了。”他摇摇头，“这样挺好的。”其实也没有人在乎我是否快乐，他在心中自暴自弃的补充，“这份工作充分发挥了我的价值，我很喜欢。”

“你在麻痹自己。”赫敏很担心好友的精神状态，“哈利，他们说你总在和敌人拼命。记得你被送去圣芒戈那次吗？几个治疗师联手差点没把你救回来！”

“所以执法司司长退休后，我得到优先考虑。”哈利漫不经心地陈述，“做我们这份工作，受点伤不是很正常吗？”

这次见面最终不欢而散。赫敏无法说服哈利改变什么，或许哈利本就对自己的状况视若无睹。他只是依靠着恨意活着。

哈利送走她，打了个哈欠，感到万分困倦。

……

空荡荡的国王十字车站。火车门敞开，似乎在向他发出邀请。

“不上车？”浑厚的男声自身后传来。

我又死了？

哈利眨眨眼，转身看去。这次不是邓布利多，是一个他没见过的黑发男人。他身着精致的墨绿长袍，袖口镶嵌着银白花纹。高贵、优雅、内敛而深不可测，这是哈利对他的第一印象。

“请问您是？”

“这里是时间长廊。”他没有回答哈利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你不该出现在这里。除非，你想改变什么。”

“您也是吗？”对方显然比他更了解眼下的情况。

“嗯。”黑发男子并没有反驳，“我走得太远，已经回不去了。”

深邃的黑色瞳眸无法映射任何情绪。或许他们的相遇只是一种巧合，是梅林开的一个小玩笑。

哈利向前伸出手，却什么也碰不到。

“当悔恨到达一定界限，巫师就会来到此处。”黑发男人耐心解释，“你可以选择坐车离开，回到苦痛的现实；也可以选择向前行进，前往未来的某一时间点。”

“唯独不能回去？”哈利是何等聪明，很快觉察到关键所在。

“不，时间长河可以逆行。”他扬起一抹笑容，却显出几分自嘲，“我可以带你回去，如果你愿意承担风险——回到一个未知的结点：可能是两天前，五年前，甚至几百年前……而你的寿命是恒定的。”

你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走过今天，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吗？

时间是魔法的禁忌。多少挑战者终泯灭于时间长河，多少灾祸因为人的傲慢贪婪而起……时间和死亡，是最后的公平。违逆时间之人，必将付出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

哈利.波特，你的朋友还在等你。你不能，如此任性。

不要怜悯死者。怜悯活人……

“一旦迷失于此，你就永远回不去了。”黑发男子出声提醒。

火车缓缓离站，只剩下他们二人站在这里。

或许，只能赌了。

“我想回去。”他说。

黑发男子神色如常，向他伸出手：“握紧，跟着我。”

哈利的手在颤抖。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伏地魔败了，邓布利多也在上面栽过，他又岂能安然无恙。

一步，又一步。

黑发男人走得很慢。

时间长廊不允许逆行，但他身旁那位不以为然。

冷静到极致，淡漠到极致，他的眼中没有欲望，更没有悲凉。

“到此为止么……”他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

男人右手抬起，暗色魔法光晕凝聚于指尖，在地上画出一个完整的圆。魔法咒文几乎在瞬间绘制，传送法阵悄然形成。

“祝你好运。”他道。

“您要留下？”哈利问。

“不，”他摇摇头，“一起离开。”

无论是未来的哪个时间点，都已与他无关。

挑战者下达战书，时间会予他们答案。

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