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斯蓉不答,知道他在故意逗她。
静静看他片刻,望进他眼睛认真地说:“昌河公子是会让我动心的人。”
直白而又真诚的一句话。
苏昌河心口像是被什么温热的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他忽然极想将她拥入怀中,但终究只是更握紧了她的手,掌心相贴,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小居士,”他唤她,用的是只有他才会用的称呼,“你修佛,讲求清净慈悲。在我身边,恐怕永远离不了纷争血腥。即便我尽力去挡,有些阴影,终究会漫过来。”
“佛在心,不在形。”
斛斯蓉反握住他的手,指尖纤细却有力,“世间安得双全法,既选了这条有你的路,沿途风霜便该是我应见应厉。只是……”她眸色黯了黯,“二哥他,该有他自己的平安喜乐。”
此刻,斛斯茂正独自坐在鹤雨药庄后面的池塘边。
池水清澈,几尾红鲤悠闲摆尾,漾开圈圈涟漪。
他想起很多年前,流光城外的小湖边,才到他胸口高的小妹妹,穿着素色小袍子,踮着脚试图去摘水面将开未开的莲花,阳光照在她尚且稚嫩、却已见绝色轮廓的侧脸上,安静美好得像一幅画。
是从什么时候起,那画中之人眼中,开始映出另一个男子的身影了呢?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独特。斛斯茂没有回头。
苏昌河在他身旁的石凳上坐下,也望着池水。“斛斯兄。”他先开了口。
“暗河大家长。”斛斯茂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苏昌河并不在意这称呼间的距离,只是道:“小居士的心思,你我都明白。她希望你回去。”
“我不放心。”斛斯茂直言不讳,转头看向苏昌河。
苏昌河的面容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清晰分明,英俊,却带着一种长期居于暗处、手握生杀之权浸润出的深沉气质,与这药庄的宁静格格不入。
“暗河是什么地方,你比我清楚。你能保证,永远不让她沾惹上那些?能保证你的仇家,永远不会找到她头上?能保证……你自己,永远不会再变回从前那个苏昌河?”
一连三问,句句犀利。
苏昌河沉默片刻,忽然挽起左臂的衣袖。小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旧伤疤狰狞盘踞,颜色已淡,却依旧触目惊心。“这道伤口,是多年前,我为夺一件任务目标所留。当时若再偏半分,筋脉尽断,这只手便废了。”
斛斯茂眼神微动。
“夺那件东西,是因为当时的我需要它来巩固在暗河的地位,需要更多的权力和筹码,去活下去,去压服所有人。”苏昌河慢慢放下袖子,“但现在,如果同样的情况再发生,我会放弃。”
“为什么?”
“因为小居士不喜欢。”
苏昌河说得极简单,却重若千钧。
“她不喜血腥,不喜无谓的争斗,不喜我身上沾染太多罪孽。从前我觉得,力量与地位是护身符,如今才知,真正的护身符,是‘有所不为’。有了想牢牢护住、一点风险都不愿她承担的人,自然会懂得收敛锋芒,学会另一种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