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斛斯蓉知道,那平静的表象下,是怎样汹涌的暗流与深藏的偏执。
他曾将一颗心小心翼翼捧出,却险些被她摔得粉碎。
此刻的平静与温和,是他修补裂痕的努力,是不是也是另一种更为深沉的不确定?
她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疼。
这心疼不同于对兄长的牵挂,不同于对无辜者的怜悯。
它是一种尖锐的、带着悔意与渴望的柔情,针一样扎在心口最软处。
火堆噼啪作响。一只夜鸟掠过林梢,发出悠长的啼鸣。
斛斯蓉微微挪动了一下,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靠着树干,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苏昌河。
她在心里描摹他的眉骨、鼻梁、下颌的线条,想起他笑时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怒时眼底冻结的寒意,还有昨夜……那近乎绝望的温柔。
要好好对待他那颗小心翼翼捧到她面前的心。
她想起自己下山时在心里对自己说过的话。
这条路,似乎真的在她无声的期许中,被某种力量悄悄延长了。
在这延长的、只属于他们二人的路途上,那些未愈的伤,未说的话,她也要找到愈合与诉说的契机才行。
夜渐深,寒气更重。斛斯蓉裹紧衣袍,倦意上涌。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有人靠近,极轻地将滑落的衣袍重新为她拢好,指尖拂过她脸颊时,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温度。
她没有睁眼,只是在半梦半醒间,本能地,向那温暖的来源靠了靠。
似乎有一声极轻的叹息落在发顶,随即,是长久的、令人沉溺的宁静。
晨光再次染亮天际时,斛斯蓉醒来。
火堆已熄,余烬犹温。她身上盖着他的外袍,而苏昌河正站在不远处一株枫树下,静静望着山谷间翻涌的乳白色晨雾。
他背影挺拔,山风拂动他的衣摆和发梢,显得有些孤峭,却又莫名地,与这苍茫天地融为一体。
听到她起身的动静,他回头。眸中映着天光与山色,清澈而宁静。
“醒了?”他走过来,很自然地探手试了试她额温,“没发热。伤口感觉如何?”
“好多了。”她答,将外袍递还,“谢谢。”
他接过,随意拿着,又将水囊和剩下的干粮递给她:“吃点东西。”
接下来的行程,沉默依旧是他们之间主要的语言,但那份沉默的质地已然改变。它不再是将两人隔开的冰墙,而更像一层柔软的纱,朦胧地罩着一些正在滋生、却尚未被点破的东西。
苏昌河会留意她是否需要休息,她会提醒他前方路面湿滑。偶尔眼神交汇,他也不再迅速避开,而是停留一瞬,交换一丝彼此心照的微光。
不多时,他们终于走出了最后一段山路。
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广袤的平原展现在眼前,远山如黛,农田阡陌,多条道路纵横。
而在目力所及的远方,一座城池的轮廓在日照的金晖中渐渐清晰。
城墙高大,旌旗隐约可见。终于看到四淮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