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花镇的天色沉沉地压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都要落雨。
许宴先一步回到镇口等着另外两人,郗溪没过多久也到了,只有沈辞迟迟不见人影。又过了好一阵,才看见他小跑着回来,气喘吁吁,额发都被汗水沾湿了。
“遇到什么了吗?怎么这么迟?”许宴问。
郗溪上前轻拍沈辞的背,帮他顺气。沈辞缓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渐渐平复,声音低了下来:“我跑了镇上几个比较大的小区,一家一家敲门,没有一扇门打开。这个镇子……恐怕凶多吉少,一个人不睡的极限大概是十一天,但看这里的样子,异常的时间可能更久。”
许宴接着说自己的发现:“我去看了几家商场,仓库里倒着几个人,面颊凹陷,眼圈发黑,已经去世多时。”
郗溪轻声补充:“学校里空荡荡的,但广场上……有很多上班族模样的人,死状和许宴看到的一样。”
沈辞的脸色沉了下去,声音压得很低:“这样大规模的伤亡……我不得不想,这件事会不会和社长的父亲有关。”
话音落下,三人都沉默了。浮生境的惨状仿佛又一次在眼前浮现。郗溪看向另外两人,语气犹豫:“这个情况,要告诉社长吗?”
许宴摇了摇头:“还不能确定是否真的和她父亲有关系,贸然告诉她,只会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郗溪轻声问。
四周的风静止了,镇口的老树沙沙作响,像是无声的叹息。远处灰蒙蒙的屋檐连成一片,整个芈花镇寂静得如同一个巨大的谜。
许宴的目光越过两人,投向远处那片被死寂笼罩的街道:“再等等,也再找找吧。如果真和社长的父亲有关,不可能不留痕迹。这么大的事,总会留下破绽。”
沈辞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眼神渐渐锐利起来:“嗯,许少说得对。刚才在小区电梯里,看到几张三个星期前的通知。这说明这里的‘异常’,时间不会超过三周,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表面正常……”郗溪若有所思地重复,“那广场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上班族同时死去?”
许宴默默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发皱的纸,缓缓展开。纸上的字迹起初还算工整,越往下越是狂乱拥挤,仿佛执笔之人正被某种不断加剧的东西侵蚀。
‘好困啊’
‘睡不着’
‘好困好困’
‘该死,让我睡觉’
接着,同样的几句话开始反复出现,字迹越来越深,几乎要划破纸背:
‘他们又来了’
‘我又看到他了’
‘救救我’
‘他们又来了’
‘救救我’
密密麻麻,写满了整张纸的背面,像是某种绝望的咒文。
“‘他们’是谁?‘他’又是谁?”沈辞盯着那些扭曲的字迹,眉头紧锁。
“轰隆——!”
一道煞白的闪电猛然劈开天际,将三人的脸照得清清楚楚。雷声紧随其后,滚滚而来,震得人耳膜发麻。
“先找个地方落脚吧。”许宴收起那张仿佛带着不祥触感的纸,声音在雷声余韵中显得格外低沉,“天要黑了。”
他们最终选中一家临街的酒店。酒店大门歪斜地敞着,玻璃碎了一地,里面漆黑一片。前台空无一人,登记簿摊在台面上,最后一条记录的日期停在两个多星期前。
“嘀嗒。”
“嘀嗒。”
大堂深处的挂钟,指针静静停在五点三十分。
窗外的天光已被彻底吞噬,浓墨般的夜色泼洒下来,吞没了街道、建筑和远处模糊的轮廓。
许宴试了试水电,竟还有微弱的供应,电流通过灯丝时发出嘶嘶的杂音,光线昏黄闪烁。沈辞和郗溪迅速检查了一楼和二楼走廊两侧的房间,确认没有尸体,也没有明显的危险。
“二楼中间那间最干净,视野也最好,能看见大半条街。”郗溪压低声音说,“像是客人退房后打扫过,还没人住进去。”
三人决定在那间房暂时休整,也藉此观察夜幕降临后,这座小镇是否会有别的动静。
房间很整洁,整洁得近乎刻意。床铺平整,桌椅归位,窗帘整齐地束在两侧。只是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陈旧布料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挥之不去。
郗溪走到窗边,轻轻拨开百叶窗的一条缝隙。
街道沉浸在无边的黑暗里,两边的路灯一闪不闪的亮着,
更远的地方,黑暗浓郁得化不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里面无声蛰伏,等待着合适的时刻。
她轻轻放下了百叶窗。
房间里,只有三人轻微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仿佛永不止息的雨前风声。
黑夜,才刚刚开始。而这座小镇真正的不寻常,或许正要随着这漫漫长夜,逐渐显露它狰狞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