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ky蹬着共享单车往家里赶，单车前面的框里放着他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几支笔和两本笔记本，但要是翻开笔记本，就能看到他写的狗爬一样的字只持续了没几页，后面都是乱涂乱画，明显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周末没课，他本来也不是很喜欢读书的那种人，自然是能躲学校躲得多远就躲多远，要不是dao不让他走读，平时也住在家里，就大学城和家里这个距离，他不得天天都跑回家里来。
他比同年级的大学生足足大了六七岁，但长得嫩，混在一群他称之为小屁孩的同学们之间也不显得格格不入。
五年前他出了场事故，命是捡回来了，留下了点后遗症，当时具体是什么事故，sky已经记不清了——他不仅记不清事故的情况，连带着事故发生之前几年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当时的医生和dao说是因为事故事发时给大脑造成了损伤，他们也无法确认他的记忆是否能恢复、会在什么时候恢复。养身体养得差不多之后，dao又决定让他重新回大学念书，他便不得不苦着脸和比他小六七岁多的“小屁孩”们一起上课了。
他家是老式的居民房，和现在那种装了电梯的高级公寓房当然是比不得，sky把共享单车还了，提起他的白色帆布包就往楼上跑，他家在七楼，居民房的最顶层，707室，爬楼梯还挺累人，特别是提着垃圾爬楼梯，开始垃圾分类之后，他每周末回家，扔垃圾的事情就撂在他的身上，dao就在厨房门口一边玩手机一边监工他。sky有时候叫dao“妈妈”，有时候叫dao名字，大多时候叫他“dao哥”。
“dao哥，你怎么不锁门啊？”sky嚷嚷着，推开了707室的门，他已经从帆布袋里把家门钥匙拿出来了，却发现家里的门压根就没锁，只是虚掩着碰上的，一推就开了，玄关放着dao的运动鞋，还有两双看起来很贵的尖头皮鞋。嚯，这么热的天还穿这种皮鞋，好装逼。sky下意识这么想，抬起脑袋来看向客厅房间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家里有客人来。
长得很英气、看起来年纪大一点的男人坐在沙发上，sky看了一眼他的脸，虽然看起来保养得很好，气质上感觉像是和dao一个辈的。老男人。sky心想。他眼睛一瞥又去看老男人旁边坐着的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可能比他还小一点，长着一双狐狸眼睛，藏在眼镜框下面。
老男人当然注意到他的存在，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又回头去看dao：“我们说的事情您考虑一下吧。”
“嗯。”dao有点冷淡地应了声。
那个老男人带着狐狸眼从沙发上站起来，是要走人的架势了。明明来的就是客人，但是dao却连茶或者咖啡都没给客人倒，dao的样子也是在无声赶客，有点奇怪。sky溜到dao边上，小声问：“是谁啊？”
还没等到dao回答他，老男人就扭过头来叫住了他：“sky。”
怎么会知道他名字？sky瞪大了眼睛：“啊？”
“没什么，以后有机会再见。”老男人笑了笑。
“什么情况啊？”sky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抬起脑袋像是个向日葵一样把脸对着dao的方向。
dao沉默地看了他很久很久，又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有个六岁的男孩子生了病，如果我跟你说，你是唯一有机会能救他的人，sky，你会愿意救吗？”
zee在玄关穿了皮鞋，phai就像他捎带的一个挂件似的，跟在他身后也把鞋子换上了——他们进门的时候dao根本就没有给他们拿拖鞋，又或者是因为这个两口之家本来就没有准备多余的拖鞋，而他们又是不请自来的“客人”。phai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的沉默持续到他们走出707室的门为止。
phai和zee一起下楼，皮鞋的底在老旧的居民楼楼梯的台阶上蹬出清脆的响声，zee的脚步声很有力道，他的就显得有些拖沓，好像在把皮鞋当成拖鞋来踩一样。
“真的是他吗，sky？”phai闷闷地问。
zee发笑：“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都不记得？”
“那时候喝多了，又没开灯，我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phai撇了撇嘴，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你觉得他应该是怎么样，和jiejie 长得像一点吗？”
“不知道，我没想过，”他顿了顿，又说，“至少不应该像个小黑煤球这样吧？”
phai那个时候刚刚成年，被zee带去一个宴会，他刚从国外回来不久，zee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是他弟弟，便把他扔在角落里，自己去招待其他人了。
和生意人聊天是件费劲的事情，phai不喜欢，他像尊佛像似的杵在那儿，整个宴会里唯一一个认识的tin是个被动的花蝴蝶——为什么这么说，因为tin其实并不是会主动去搭讪的类型，但他的长相性格都讨巧，被他吸引的人大概能排出国，所以是只被动花蝴蝶。
被动花蝴蝶在男人堆里游走了一会儿，端了两杯酒来找他。
“干吗这个表情啊，不开心？不开心你给我脸色看干吗？”tin就差没在脸上印问号了。
“我不想来的。”phai舔了舔牙套，对，他那会儿牙套都还没摘，笑得过度就会把牙套露出来，导致他戴了牙套之后都不喜欢笑了，配上不动的时候有些凶态的狐狸眼睛和一副镜框不大的眼镜，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气息。
白白嫩嫩的tin眼珠子一转：“其实我知道楼下有个酒吧，不然我们溜进去玩吧，反正他们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tin说着又用眼角的余光示意了一下身后在交谈着的老男人们。
phai深表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确定你不会被查身份证吗？”
“被查又没事，我成年了好吧，我和你同年出生的啊！”tin嚷嚷起来，推着他的背，“赶紧溜赶紧溜。”
不该喝酒的，phai有些昏头地想，tin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他和tin本来坐在吧台上聊天，途中他低下头看了一下手机，再抬起脑袋来，继续和tin聊天，酒杯仅仅在视野里消失了一秒，便被人放了东西，但phai喝不出区别，那里面放的东西的反应直到他喝完之后才汹涌澎湃地涌上来。
好想吐。
“我靠你有没有事？醉了？想吐？”tin仅仅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在舞池里乱嗨的一个个子矮有点黑的男生，再回头来，phai便是一副捂住胸口死皱眉头的难受模样了，“我扶你去厕所吐吧。”
phai的记忆从那一刻变得有些缓慢、迟钝，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往身下涌——他起反应了，他吐了一回，可是没什么用，tin着急，说要出去打电话给zee让他来，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打电话。
kao，这时候不是应该陪在我身边才对吗，phai有些无助地想着，他脑海里面有一些不属于他的念头上升起来，身体的反应需要解决。
那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谁？是一个喝了酒、跳了舞、嗨得不行，一进来就向他抛了个媚眼说“帅哥你要吐继续吐我不打扰你哦”的人。
他们是在厕所的隔间做的，phai一边解腰带，一边埋怨为什么隔间的灯光这么暗。
太暗了，他什么都看不清，但是摸索唇瓣的位置不需要视力，那人的口腔里面有点薄荷味道，和他嘴里的味道有点像——他这会儿怎么又尝得出来味道了，好奇怪。
“别真的跟我做啊，我给你解决了就出去好吧？”那人有些无奈地说，“万一搞出点别的什么来了就不好了。”
phai有些烦躁地想，怎么可能搞出来别的什么，他才不会让别人怀他的小孩呢。
之后的事情phai就不太能够回忆得起来了，酒杯里面的东西让他深思涣散，只记得他当时在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厕所的大门被人打开。
他叫了一声：“tin？”
于是灯就全灭了，连一点光线都不剩了。
回去他自然挨了一顿骂，但zee虽然骂他，骂完之后他还是继续能过逍遥日子，直到七个月之后zee严肃地把他从书房里叫出来，让他跟着自己去一个地方。
“去哪？”phai拉上安全带扣上，问。
“去医院，你的儿子出生了，早产，还是难产，手术做了整个晚上。”
“……我的儿子？”
“七个多月前你自己惹出来的事，屁股我都给你擦完了，孩子该是你家的，我会把孩子接回来，但是小孩你得自己养。”
dao向来是个话不多很沉默的男人，他和sky两个人一起过日子，也活得不像是母子，两个人更像是没大没小的朋友关系。sky很少听到他讲这么多话，可他听不懂，也不好意思插话，只能坐在地板上，像是听经书一样地听dao详详细细地把那个叫jiejei 的孩子生的病，需要救助的办法都给他解释了一遍。
“不是，你说的是jiejei 的爸姓jongkul，那为什么jiejie 姓gunnapat啊？”sky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关注点完全不对，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回到重点上，“——不是，那个，就算是这个jiejie上个月查出来这个病，然后这个病需要骨髓移植配型，去找不就行了，你不是都说我的骨髓和他不是一个型吗，那我也不能移植给他，怎么就变成我和那个狐狸眼要去造个小孩出来了啊？我又不是jiejie 他爸妈，能生个同血缘的兄弟姐妹出来给这个jiejie 配型。”
dao 骤然沉默。
sky意识到不对劲了：“dao哥你别不说话……你说话啊。”
dao望进他的眼睛。sky根本就不想会意，但是dao的眼睛已经告诉了他太多了。莫名其妙的事故、他藏在裤子或是宽大上衣底下的肚脐以下的皮肤上的一道愈合却褪不掉痕迹的长长的手术刀痕，sky又想到前不久dao带他去抽血，说是给他做血常规检查，但是那张检查完的报告单，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看见过。
sky突然有些害怕，怕dao张开唇瓣，说出来的话是他不想听到的——
“生理学角度上，你就是jiejie 的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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