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期

深夜，寒露极重，夏风打在人身上，沾染了浓重的潮湿闷热，向顾辞席卷而来，不断翻涌着，掀起惊天骇浪。

顾辞低敛着眉，视线落在不远处慢慢驶来的车，垂放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话音低缓轻和：

“可是，会有人在意啊。”

总会有那么几个人在意你的安危，理解你的喜怒哀乐。

哪怕，那只是曾经。

只要拥有过，就足够了。

一道刺耳突兀的喇叭声划破暗沉寂静的深夜，光亮打落在前方，朦胧的夜被撕开一道口子，狰狞又丑陋。

顾辞扶着言澈上车，转头望着驾驶座上的人道：

“师傅，去市中心医院，麻烦快点。”

车窗被放下来，望着不断倒退的风景，言澈笑了笑：

“顾辞，夜景很美，但也很脏。”

“太黑了，我不喜欢。”

车窗再次降下，顾辞侧头瞥了眼，言澈脸色很苍白，额间挂满了豆大的汗珠，但他仍旧笑着，好似感觉不到疼痛。

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顾辞手上动作有一瞬的停顿，他望着窗外夜色暗涌，雨丝连绵不绝，朦胧了月光，也模糊了视线。

他忽然想起，那年盛夏，他和时清因一场雨意外相遇，也于一场雨中彻底结束。

这一场雨好似贯穿他的整个人生，甚至连他和时清的结局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几分潮湿腐烂的气息。

就好像冥冥之中，命运早已为他们的结局埋下伏笔。

只不过他一直在装聋作哑，刻意忽视。

顾辞从喉咙艰涩地挤出一句话，颇有自欺欺人的意味：

“总会有一天喜欢的。”

不是的，他其实，一直，都不喜欢。

但是，至他们重逢开始，

他就喜欢，甚至是期待了。

“到市中心医院了。”

顾辞扫码支付了钱，搀扶着言澈走下车。

他将言澈扶坐到座椅上，自己一个去排队，挂号……

言澈看着他跑上跑下，一直笑着，只是眼眶微红，手机那端不断在震动，他草草瞟了一眼，挂断。

顾辞刚弄好一切，走过来就看到言澈神色微沉，却在看到他的时候又毫不在意地笑着。

无意间瞥见，手机屏幕有些反光，但隐约能看出是一个萧字。

是萧明宇，还是……

萧玄礼？

顾辞匆匆扫过言澈平静的神色，快速收回视线，将他搀扶进办公室。

……

一番折腾下来，顾辞带言澈去住院，打针。

两人弄完这一切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

“你在这里安心养病，项目那边交给我就行。”

顾辞拉开窗，给言澈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为了让言澈疗养好身体，顾辞给言澈订的是VIP病房，干净整洁，安静舒适。

“顾辞，麻烦你了。”

言澈伸手接过，看着身穿病号服的自己无奈地笑着。

“别这么说，互相帮助而已，身体要紧。”

“我在网上给你找了个护工，明天早上她会过来。”

“明天我去你房子那里，给你拿换洗的衣服过来。”

“嗯，行，钥匙还在你那吗？”

“在的，我今晚先回去一趟。”

“嗯，路上小心。”

顾辞应着，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就抬脚离开了。

医院里很安静，炽白的灯光打落在地，电子屏幕上鲜红放大的数字在不断变换着，大片阴影笼罩在他周身。

顾辞抬眸，就见一个修长清瘦的身影立于医院门口，身后的背景是瓢泼大雨，雾气氤氲。

几步远的距离，却似遥遥无期，终其一生都未能抵达对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