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澈望着醉的不成人样的众人，心中暗恼，望向顾辞，面露几分担忧。
顾辞与他父母关系怎么样，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在上大学的这三年期间，他经常于半夜中醒来，隐约中听到厕所传来断断续续的低语声。
电话那头总是趾高气昂的声音，不断催促着顾辞打钱给他们，装哭卖惨，花样不断。
还曾扬言要去盛阳大学曝光顾辞抛弃年迈的父母，独自一人去A市享福的做法。
这三年间，顾辞不是一直埋头做实验，就是到处兼职赚钱，什么活都接，甚至为了方便接活，攒钱在A市买了一套房。
好不容易在这第四年里生活有了改善，事业也有了起色，顾辞的父母却又开始频繁、不分场合地打电话给顾辞。
他偶尔去小区里看望顾辞的时候，经常撞见他们吵架的场景，整个屋子里都回荡着电话那头咄咄逼人的声音。
顾辞却始终保持沉默，只有偶尔才会出声打断他们喋喋不休的言语。
言辞很认真，甚至，有点生气的意味。
言澈忽然想起，一次无意间，他推开门，恰巧撞见他们吵的很凶，顾辞只是说了一句话，哪怕时隔三年，他也记忆犹深：
“不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都没有任何资格，权利去评判她。”
“更何况，你们，也不配。”
那天，是他第一次看到向来平静沉稳的顾辞眉眼间满是阴郁暗沉，面上讥讽不屑。
思索间，正在敬酒的许砚安在经过顾辞身边时，只觉浑身寒凉，身形一颤，杯中的红酒酒倾洒，染了言澈一身。
部分人也开始察觉到顾辞神色的不对劲，又联想到最近听到有关顾辞出身的传言，心下明了。
暗自骂着醉酒口不择言的人，望向顾辞的神色小心翼翼。
包厢里难闻的酒气混杂着淡白缭绕的烟雾模糊了顾辞的视线，他瞥见了时清投向他的眼神晦暗不明，隐隐间暗流涌动，看得不真切。
两人隔着烟酒味遥遥相望，视线模糊又清晰。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张了张嘴想要解释着什么，却没有声音。
“大家继续吃，庆功宴还没结束呢。”
时清收回视线，微微侧头，看向惴惴不安，清醒过来的众人唇角勾起，露出些许浅淡的笑意。
一如既往的温和，疏离，以及一丝丝，微不可察的淡漠。
这一幕刚好落入顾辞的眼中，心里起起伏伏，像坐山车一样，刚刚高悬的心被猛地跌落谷底，很疼，也很苦涩。
顾辞的手颤抖着，在明亮迷蒙的包厢里，弧度很小，但时清依旧捕捉到了。
她没理，也不想理。
“嗯，很烦，也很难缠。”
顾辞说着，落在众人身上的视线回到原处，看着时清平静的神色一字一句地说道。
嗓音有些艰涩沙哑，缓慢但很清晰，足以让包厢里的所有人都听清。
场中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言澈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顾辞，他面上一派淡然，偶尔掠过丝丝细微的波澜，时间越久，溅起的水花越大，直到将这片幽深平静的湖水彻底打碎，杂糅。
时清站起，动作微微停滞，几息之间，她好似看到了顾辞眼尾发红，手颤抖不止。
时清沉默着，视线扫过惊慌的众人，最后落到顾辞身上，她微微侧身，遮挡住大片流连在他们二人身上打探的目光。
顾辞感受自身前投落下的暗沉潮湿的阴影，自知失态，借着这昏沉的灯光遮掩，平息眼底的深处潜藏着的汹涌的波涛。
头顶上方落下一句话，砸落在地，顾辞刚刚平复的心情又开始涌动：
“我先走了，各位慢用。”
话音刚落，罩在他身上的大片阴影抽离，远去，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了无痕迹，不见踪影。
“那我也先走了，各位慢用。”
眼见时清走出包厢，许砚安也急忙出声，跟在她身后。
末了还不忘往言澈怀里塞了几张百元大钞，转头歉意地道：
“抱歉啊，赶时间，改天有空再向你赔罪。”
说完就急匆匆地走出包厢，留下一脸迷茫的言澈愣在原地。
他看了看安静的众人，瞥了眼顾辞沉寂的神色，试探出声：
“还要继续吗？”
问的很隐晦，但也很直白。
众人就像看见了救星般，望向言澈的眼神里充满感激与兴奋。
“继续，各位不用在意，只是……”
顾辞顿了顿，不知该用怎样的措辞才能完整地概括，具体的形容先前所发生的事。
是无意之失，还是，早有预谋？
“小插曲而已。”
“不必在意。”
是啊，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意外而已。
发觉众人的态度犹疑不定，言澈趁机稳住他们的心绪：
“宴会继续，今儿还没吃尽兴呢！可不许走啊。”
说话间举起酒杯与一众人碰杯，周旋。
众人这才打消了顾忌，气氛又活络了起来。
许是少了舆论中心的几人，接下来的谈话还算和谐融洽。宴会一直进行到深夜十一点左右才结束。
一众人都醉醺醺的，看天色不早了，各自道别后，顾辞为他们叫了车，目送他们离开。
“你还不回去吗？”
言澈刚才喝了不少酒，现在倚靠在门边，言辞含糊的问他。
顾辞挑眉，调侃道：“你这个醉鬼要送我回去？”
言澈啧了一声，不满嚷嚷着：“我可是这次宴会的功臣唉，你居然让我送你？”
这话倒是不假，顾辞虽然会处理项目，但是不怎么喜欢说话。应付甲方萧氏那边，全靠言澈这口才。
顾辞没忍住咧嘴笑了笑：“开玩笑的，大功臣，我要确保你安全到达住处再回家。”
“这才像样嘛！”言澈说话间倒向旁边的草丛里，呕吐着，看起来很难受。
顾辞皱眉，言澈向来是个工作狂，以前为了他们能谈到项目，经常出去应酬喝酒，有好几次喝到胃出血，甚至住进了医院。
尽管刚刚他一直注意，控制着言澈喝酒的量，没成想还是喝多了。
该不会，他的胃病又复发了吧？
顾辞慌忙叫车，一边打开瓶盖，将水递给言澈。
“好多了，我没事，不用折腾。”
“我没多大要求，死不了就行。”
言澈接过水，仰头喝了一大口，故作轻松笑道。
顾辞没吭声，只是紧紧盯着他。
言澈依旧笑着，只是笑容越发苦涩。
“健康，是我唯一真正拥有的东西，也是我唯一的本钱。”
“可同样的，我也必须承认，它一文不值，也最容易被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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