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盐（三）

“早上好，帕洛凌修斯，你看起来很疲惫。”兰诺用甜炼乳在松饼上画出一个笑脸，给早餐添加几分风味。“别说了，昨天为了吓特林图开了一枪，后坐力震得我右手手臂到现在还痛。”帕洛凌修斯活动了一下关节，肌肉的酸痛感从皮下传来。

兰诺视线游走到她面前的松饼，棕色的饼面上有树莓和蜂蜜点缀，他举起手中的勺子：“需要我帮你画一个吗？看起来会更有精神，这些都是农庄提供的，不需要花一分铜币。”

“松饼很好吃，但是我有更严峻的事情要跟你讲。吃完早餐进一步说话。”帕洛凌修斯端庄地在兰诺对面坐下，用银白色的餐刀划了一小块松饼，放进嘴中咀嚼。

“你的意思是，你昨天晚上等我走后，去找到了地下室的钥匙，并且溜进去了？”兰诺靠着丝绸窗帘，阳光透过玻璃窗撒在他的面庞。“是的，特林图没有骗我们，地下室除了蔬果外，确实有一个盐池，并且面积很大，和亚里妲半个宅邸差不多。但是盐池里面不止有两具尸体，除了特林图杀死的那两个外，我还找到了十五具用麻布包着的，但因为怕被恶魂缠上，我就没有去揭开那层麻布。有大部分的尸体都已经尸僵，但是有一具特别特殊，还是软的。应该是在六个小时之内就送进盐池的，我不确定地下室有没有其他入口，昨晚光线太暗，有很多东西看不清，如果你今晚要下去，最好带盏煤油灯。”帕洛凌修斯注视着他，精灵耳微动，像是在聆听着什么。

兰诺思考后道：“你想告诉我，特林图只杀了两个人，而其他尸体是别人送进来的？”

“是的，可能是看管地下室的女佣，或者其他杂工，并且知道特林图杀了人正在掩盖，所以借海盐进庄的机会把一些东西送进来。”

“了解，我待会会去特林图的住房问一句，你先好好休息吧，看起来要猝死了。”

此时的帕洛凌修斯眼底乌青一片，心不在焉地敲击着一旁的木桌，桌上的红茶随着共振泛起圆晕。“知道了，如果需要我，随时都可以来我房间找我，不出所料的话，我会一觉睡到晚会开始。”

兰诺待帕洛凌修斯走后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咔作响：“墨羽祁，你刚刚也听到了，所以今天晚上又将是个不眠之夜。”

墨羽祁站在窗帘后：“嗯，所以现在要补觉么？刚刚那位精灵主，已经注意到我了，不过为什么没有拆穿？”

“因为如果她可以注意到，就说明我也已经明白，但是我刚刚没有动，她就把你当成可信任的对象了。”兰诺将双手搭在床沿，微风拂动他的长发。

“早上好啊~特林图公爵，要不要和我下一场国际象棋？”兰诺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副崭新的国际象棋。特林图坐在书桌前，看向兰诺的眼神充满惊恐，但看到紧随其后的墨羽祁时，松了一口气。“真的是来找我下棋的吗？”特林图将信将疑从椅子上下来。话语间兰诺已经将棋盘摆好，把棋子安放在棋盘格中，“当然啦，你要黑棋还是白棋？算了，我比较喜欢白棋，那黑棋就你来吧。”

自顾自的说着，根本没有考虑别人呢。

其实特林图不想用黑棋的，看起来很凶残。但是兰诺话说在前头，他也不好直接抢。

他神绪绕回棋盘，专心观察局势。

几个回合下来，特林图的王已经被将死，他不得不认输，兰诺的招式根本破解不了，一会很迷惑，一会又转守为攻。“现在说正事，”兰诺清了清嗓子，“昨晚帕洛凌修斯在盐池一共找到十七具尸体，甚至还有一具没有尸僵呢。你可以说说到底杀了多少个人吗？我保证不和护卫队讲。如果你不知道的话，我可以认为是有人想将罪名强加于你，并且十分了解你的动向呢。”

“我不知道，知道我动向的人很少，当初杀掉那两个佣人时只有我的贴身女佣看见……”特林图忽然醒悟过来，眼睛瞪得老大，“你该不会想说是我的贴身女佣干的吧？！”

“有可能哦？”兰诺用了一副很单纯的表情，“可以叫她进来和我谈谈么？”他将国际象棋收好，等待着特林图的回答。

特林图叹了口气：“当然，只要你可以好好说，而不是拿着枪威胁我——贝蒂尔！麻烦进来一下！”

墨羽祁和兰诺同时看向房间门，随着门锁的转动，一位文质彬彬的少女出现在门外，看起来很无辜。特林图示意贝蒂尔坐在椅子上，让墨羽祁和兰诺问她问题。

墨羽祁给她倒了一杯红茶：“贝蒂尔小姐，您家里有其他人么？”

贝蒂尔略显拘谨，她颤颤巍巍捧起茶杯：“有的，之前我和我哥哥一起住在北港口，自从特林图少爷把我招进来当女佣，我就再也没有回过那里。不过他那人有点奇怪，所以我也不是很想回去面对他。”

“奇怪？”兰诺微笑着，目光从墨羽祁身上游离至窗外，“可以说说主要是因为什么吗？”

“他……很喜欢和小孩子相处。”

“这有什么奇怪的呢？小姐，和小孩子相处是十分正常的事情，毕竟谁都会喜欢可爱的小孩子。”

兰诺注意到墨羽祁正在看着自己，把头摆回，对他轻挑眉尾。墨羽祁长舒一口气，看着尴尬的贝蒂尔，抛出另一个问题：“您哥哥的名字是？”

得到解围的贝蒂尔连忙回答：“弗莱克·贝森。”

“弗莱克先生有没有让您运送什么东西进入亚里妲农庄，又或者打着您的名义进来过？”

贝蒂尔沉默许久，随后缓缓开口：“没有，从来没有，虽然不是很清楚他这个人的行程，但是我明白他不会来农庄。”

“感谢您的配合。”墨羽祁朝她礼貌一笑，兰诺在旁边看着，轻轻咽下一口红茶。

特林图站在一边，看着地下室的门被兰诺插入钥匙拧开，尽管心中一百万个不情愿，但是还是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为什么要执着于揭开另外十五具尸体的身世呢？让他们在地下室躺着也可以的。”他用一种很委婉的语气吐槽墨羽祁和兰诺的这种行为。

“杀两个人你只可能会被护卫队进行思想教育，十七个会被流放到边境，成为魔物的盘中餐，即使这样也没事吗？”一股淡淡的灰尘味袭来，兰诺用袖口微挡着口鼻，特林图没再说话，看着兰诺提着煤油灯一步步走下木质楼梯，灯光照亮着周围的小范围环境，他嗅着空气中的气味，喃喃道：“有恶魂……”

下到最深处，兰诺将自己颈上的领结解开，松垮的领口从墨羽祁的角度看来，就是突出的锁骨，“你解领结做什么？”兰诺轻咳一声，回答道：“闷，透气。”他看着整个地下室，三分之一都是海盐，他将手掌贴上，扫开离自己最近的一层，有一种干燥的颗粒感。

墨羽祁和兰诺一起走向盐池的中部，海盐已经没过小腿，他看着兰诺寸步难行，向他伸出援手：“需要我拉着你吗？”

修长的手指没有一丝犹豫就搭上对方的手掌，在一瞬间就握紧，两人的距离猝然被拉近。“帕洛凌修斯找出的尸体都被堆放到哪里了……”兰诺眺望着整个池子，迈开步子时一瞬间就被东西绊倒。

“？？？”他有些惊慌失措，反应过来时，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倒在墨羽祁怀里。“是尸体，”墨羽祁挖开海盐，一只断手直愣愣躺在里面，“你现在可以从我身上起来了。”

兰诺找好位置站稳，但是没松手，两只手相触的地方，散发着温暖。墨羽祁视线转到他身上，不由得嘲笑：“脸都被吓白了。”

“你这算是诋毁我吗？我本来就白。”兰诺拾起断手，在一旁的海盐里翻翻找找，最后找到断手的主人。“好啊，这裹尸布上已经结盐块了。”他解开裹尸布，盐块随着他的动作掉在池里。墨羽祁制止住他：“别太急促，你有把握不受恶魂控制吗？”“嗯呐～这肯定是略懂一二的。我会通魂尝试和他交流的。”兰诺瞳孔转向墨羽祁，眼里映射着煤油灯暖黄色的灯光，看起来像装满星星。

麻布被一层层揭开，尸体已经僵硬，头骨上溅着干涸发黑的血迹，皮肤和血肉都一塌糊涂，不过能勉强辨认出是个少年体型。兰诺双手合十，嘴中默念着口令：“以上帝之名，无意打搅，敢问少年人是否想在地狱与我交流一番。”

后方传来一阵虚无缥缈的哀嚎，兰诺内心毫无波澜，他转头查看，是一位已经临近消散的魂灵，全身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看见那副面庞时，他不由得发愣，甚至感到全身发冷。

“特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