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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炽灯

残魂——记叙者

那些我遥望的东西出来了,风轻轻把它们卷走,它们又扑朔着涌进我的脑海中。

记得早先时候,在那个灰白世界里的时候,我选择离开那片美丽黑土地,来到这个黑白城市之后的之后。

碎片的记忆,工厂的记忆。从电子厂保安变成电子厂职工的记忆。

镜头下,话筒前的那家伙微笑着。演讲,挥手,微笑。重复这一怪异的行为。演讲,挥手,微笑。一切的画面都在摄像机下变得淡黄而扭曲。在记者们的话筒戳不到的地方,在没有摄像头和人群目光的地方。那家伙的身躯迅速干瘪了下去,像是被丢弃了牵引绳索的提线木偶那样瘫软了下去。一个两个的,四分五裂。横七竖八的倒在荧幕后面。像一堆缠满了绷带和透明胶布的垃圾袋。

那是刘长乐……

刘厂长。

又是一阵茫然,又是一段回忆。我放纵的享受着这美妙的一刻下,纷乱的思绪和离体的心智与我灵魂缠绵的滋味。任凭风刮起的记忆割破我的面庞和手臂也无动于衷。暖阳轻轻的按压那些伤口,让它们流出更多沾满了我复杂情感的暗红血液,然后把那些血液舔舐干净。我的情感也由此飞速泄露出去,可我并不在意,对我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时间不存在了,世界不存在了,落叶归根不存在了,只剩下娇棉的风声和我烂泥扶不上墙的肮脏灵魂。

我的思想与一段回忆被强行粘合在一起。

“喂,小子。”

刘长乐的声音在高磊身后响起来时,我感到我的全身也都在尖叫着颤抖,想要逃离。

“过来,跟我过来。”

“刘厂长……”

高磊有气无力的声音回应了刘长乐,似是冥冥之中接受了一些什么东西。

高磊摇摇晃晃的跟在刘长乐的身后,车间白亮的灯光慢慢消失在脑后。随着高磊最后一缕头发丝从灯光中飘出,刘长乐堆满假笑的脸立刻坨成了一片。

“跟上。”

刘长乐半拉半拽的把高磊推进了男厕。他比高磊还要矮半个头,是典型的五短身材 : 手短脚短,脖子短。但相对于高磊病后的高瘦身材,刘长乐身上的肌肉是实打实的。一高一矮面对面站着,随着男厕所的门关上,清脆的门锁咔嚓声响起,这个空间密闭了起来。我的肉体——高磊的心中突然多了一份紧张感,我也跟着紧张起来。刘长乐就那么皮笑肉不笑的盯着高磊。

高磊感到刘组长的眼球目无聚焦的从他身上扫过去。空洞呆滞的眼睛在高磊身上滚了一遍又一遍,贴着皮肤和衣物。那目光划过高磊时,我感受到了一阵冰凉从我脖子上飞速掠过去,接着是血液飞溅而出的灼热感。差点叫他把脖子盯断了!高磊这样想。

“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什么吗?”

高磊吞了吞口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副狗腿子相。

刘长乐还是那个样子,还是那个死尸一般的眼神。高磊全身的汗腺都开始分泌汗液,汗液伴随着男厕腥臭冰冷的空气糊在他身上,搞得高磊身上潮嗒嗒,黏糊糊。

“看不出来,你小子鬼精鬼精的啊。”

厕所的臭气冲击着高磊的呼吸道,刘长乐悠悠的声音冲击着他的耳朵。他的身体不可置否的颤抖起来,我感到我的心中也升起一股恐惧感。

“我提你到车间干活,不是让你到领导面前显那嘴脸的。”

后来的声音带着不安,甚至开始结巴,没等他说完,刘长乐的手就碰到了他肩上。

“我让你说话了吗?”

接着是拳头,直奔面门的拳头。

高磊脸上火辣辣的痛了起来,麻感迅速上游直冲大脑,但还是尽力陪着笑脸,他尽力把在领导面前的笑脸带到面容中去。但面部袭来的痛感却影响了他的表情管理,高磊现在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头也晕乎乎的,刘长乐绝对是用了十足的力气。

“你甩脸子给谁看呢?”

刘长乐一脚把高明踹倒在地,他的胸膛当间儿多了个灰扑扑的鞋印子。高磊的头重重的撞在厕所腥臭冰凉的瓷砖上。脸颊与地面贴近的时候,高磊感受到一阵油腻的污垢贴着皮肤划过。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嘴里也多了点血腥味。

他不可能还手,更不敢还手,只是尽力的的一次次爬起来。

“是老子把你带进来的!没有我你他妈的还在看门!他妈的!小王八蛋!王八蛋东西还想在领导面前卖媚!妈的!小王八蛋!你还想着升官!”

刘厂长不会,至少不应该骂的这么难听,就算是车间里那群混吃等死的社会青年也不会骂的这么难听。隐隐约约的,高磊心里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失落和一层淡淡的忧伤。在一次又一次与地面发黄的,冰冷的白色瓷砖亲密接触中,放弃了站起来的想法。静静的趴在地上,任由刘长乐对着他死猪一样的身躯发泄暴力。再痛也不动弹了。像一条在北边城市冬日的寒风中冻死冻硬的老狗。

“他妈的!又把你这木讷样子给打出来了!他妈的!”

刘长乐此时早没了先前拉高磊来做工时的斯文模样。他不像个干部,他像个魔鬼!高磊在心里这样说。

为了避免能被看到的部位出现淤伤,刘长乐一连对着高磊的胸口和下腹部猛踢了好几脚。包括刚才的殴打过程中也没有对头做出什么猛烈的殴打。看到高磊毫无反应,刘长乐也没了兴趣。

我感到自己的身躯一阵发麻,发痛……

“你这个月的工资我扣下了。”

刘长乐又回到他那副干部样子,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好像打高磊的这一顿,把他自己的干部风度给打回来了。

刘长乐走远后,高磊才敢从地上爬起来,他在肮脏潮湿的厕所里整理了衣冠。重新走回明亮的车间,继续他一天的工作。

他每天在白炽灯下所有的努力都会被算入这个国家GDP的总值里,这个电子厂里的每一个人,这个城市,这个省。这个国家的每一部分,每一丝,每一缕,每一个人每天的所有努力都像流水一样。从高处流向低处,流进国家GDP的总量里。成为那些干部高官们昂首挺胸的资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难逃被这个城市吞入腹中融为一体的命运。包括我,包括我的肉体高磊。

身上又冷又热的高磊在月光的照耀下,踏出了电子厂的大门,走向回出租屋的那条小路。高磊静静地看着月光照耀下幽森森的柏油路,双腿麻木的向前,看着同行的那些麻木的工人们也同样麻木的走在小路上。月光照耀在他们身上,与路边路灯的灯光交织在一起。这些灯光纠缠不清的互相亲吻着,热舞着,他们通通纠缠着落在人们的脸上。身上,头上,投下不同形状的阴影,不同样式的阴影。也在人们的心里投下各种各样的影子。

高磊打开出租屋款式老旧破烂的防盗门,静静的坐到出租屋的单人床上,一遍一遍的,查看自己每一张银行卡的余额。加上家里的零钱,现在一共还剩下362.62。今天是11月15日。一个半月吗?362.62吗?

这座南方的沿海城市每到冬天风里满满夹杂着潮湿的海水,他们踩着北风而来,一吹到人的身上就直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没有选择吃东西,一边在脑海里想着钱的事。一边睡了过去,在厕所的瓷砖上趴了那么久,他的头已经有些发晕。身上的痛不断敲打着他的神经,第二天爬起来的时候才恍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炽热起来。不但炽热,而且乏力,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在发烧。才反应过来再发烧,身体都已经站在诊所里了。请了病假,开了药,输了液,才恍然的醒悟过来,自己已经花去130有余了。还好并没有到医院里去,否则手头上的钱完全无法支撑费用。

我的心里泛起来了一阵儿又一阵儿的惊慌,高磊的身体?也就是我那副肉体想必也是如此。他的表情木讷了起来。如同他在厕所里被刘长乐殴打时那样木讷。他静静的走在热闹的街道上,看起来却与街道上那些喧闹的行人不像同一种生物。静静的行走在街道上,明明与无数人擦肩而过。明看到那么多的烟尘,心里却还是被孤独填满。就好像此时此刻,高磊并没有站在街道上,而是独自站在北冰洋的一座冰山顶端。

回到出租屋时才想起来了饿,把出租屋仅剩的一丝食物吃干净,才想起来害怕。怕饿死,怕房东催房租。怕明天到电子厂去,再看到刘长安又要被揍。

不敢再去多想,高磊一头扎进被子里。睡一觉就好了吧?睡着了就不再饥饿,睡着了就不再恐惧。于是这一整天,高磊除了爬起来吃药就是睡觉,中午爬起来实在饿的委屈。他鬼使神差的想要拿钱离开出租去买些食物。刚下到接到上去又后悔了,但他又想起自己不得不下来购买现成的食物。菜是买了也没有用的,他唯一能够加热食物的煤气。已经用完了,再买一桶一件非常不现实的事情。他没有那么多钱。于是他只能拿着仅剩的200多元钱走进了便利商店。买了一包泡面。又到邻居那儿去讨了一杯热水。

吃着面条又想起这个月的水电费。高磊又害怕了,于是我的心里也跟着出现一阵又一阵的酸痛。我知道,我也害怕了。

那个王八蛋家伙又钻到了他的被子里。从他偷父亲的钱买票来到这座城市的那一刻起,从他坐上离家的高铁那一刻起,他就从没想过要活着回去。这样回忆着,心中那份得过且过的窝囊念头就越来越重,也更加理直气壮了起来。

风轻轻的吹过来,纷乱的记忆被吹开,但却始终无法挣脱。这些混乱的记忆冰冷无力,但好像很近。这一切混乱的开始,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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