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带着痛失挚爱的遗恨，戴萌又继续踏上返回克斯莫的路途，部下们察觉到了戴萌的异常，她自从去过顿河的家乡，就再也没有笑过，而且常常目光呆滞的看着周遭，更加沉默寡言，可是没人敢去问问戴萌，那天她到底都遭遇了什么。

一个飘着雪花的下午，军队回到了阔别数个月的首都，戴萌与前来迎接的总参谋部官员做了交接，没有片刻的停留，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家。

这一天的晚餐，戴萌独自一个人面对着一桌大餐，自己座位对面的位置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套餐具，只是椅子上空空如也，戴萌幻想着，此刻莫寒的灵魂就坐在上面，一如当初一样，甚至她能感受到莫寒正对着她甜美的微笑，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莫莫，还记得我们十一年前是怎么说的吗？我也是像这样，在胜利之后回到了家乡，离开的时候，我好像还哭了，说我这次和你道别，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再回来，你当时抱紧我，笑着说了一句，笨蛋，我们肯定还会再见面的，我会等着我的大英雄回来……哦，你看我只顾着聊天了，许久没见你，我太激动了，我先干为敬。”说着戴萌独自满上了一杯酒，举杯敬了那个空座位，毫不犹豫的一口喝下。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当初我如果没有去帝国大学，留在顿河，说不定就是我们一起上战场，至少……至少阵亡了，也是死在一起，你是个英雄，不该就这么匆忙离开这世界的，不知道你最后一刻，都在想些什么，反正也不重要了……好想再和你坐在家乡的河边，聊聊彼此的心事……”戴萌又独自饮下一杯，止不住满脸的哀伤，突然沉默下来，直勾勾的望着那个座位。

“嗯……你一定会笑话我，今天怎么啰啰嗦嗦的……谁让你是我的软肋呢，要说最舍不得的，就只有你了，莫寒，如果上帝真的万能，我想去求他，用我全部的荣誉、地位……再加上生命，换回你的重生……唉，其实我没必要骗自己了，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再复活……也许你会真的复活，那就是人们口中的来生吧，可是那样的话，我也已经不是戴萌了，你……你也不会再是莫寒，我们从此真的天各一方，我好怕，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我的朋友了，我好想去找你，可是偏偏不能，我活着，还需要替你完成你没能做完的事，你的仇，我必须要报，陆婷那个该死的家伙，我没能抓到她，你一定是倒在她的刀下吧，不过死在她的手上，这不丢人，她是个连络将军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曾经我崇拜过她，毕竟她从没有败在她的敌人手上，是个常胜将军，不然皇帝也不会派她镇守吉格亚这样的地方，只是想不到，有一天我们会成为敌人，在战场相见，现在嘛……她既是帝国的死敌，也是我的仇人，她不可能活着离开科黎穆了，莫寒，你就静静看着这一切吧，要是想我了，就晚上到梦里找我，我这样形单影只的，太寂寞了。”戴萌反而笑了出来，沉浸在酒意朦胧中的她，暂时忘记了世间的仇恨，她要全心的和老朋友说说话，即使朋友已经化作云烟，可戴萌坚信，此时此刻，莫寒的魂魄已经来到自己身边，倾听着她的诉说。

“莫寒，我想好了，等你大仇得报的那一天，我就离开军队，回到我们的故乡，那里还有你的气息，有我们无数的回忆，我累了，现在只要一闭眼，全都是你的影子，我知道……你不愿意离开我，就请你再等等吧，我会做好一切……”说着说着，戴萌哽咽了，悲愤的泪顺着脸颊流出，她猛的灌下一杯酒，现在她明白了什么是苦酒入喉化作泪，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到那个空座位边上，一脸痛苦的看着它，“莫寒！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要是听到了，就回答我……你倒是说句话啊，别总是沉默！我好害怕！……”戴萌的情绪已然失控，她无助的坐下，任由泪水决堤，由啜泣渐渐大哭起来，悲伤的嚎哭声，惊天动地般久久回荡在餐厅里，仆人们没有一个敢踏入其中，他们此刻明白，自己的主人，正经历着生命不能承受之痛。

乔装打扮的徐子轩，在霍姆斯珠宝行对面的咖啡馆里坐了足足一个下午，她还是纠结于蒋芸的事情，毕竟性命攸关，她不得不慎之又慎，只是翻来覆去了很长时间，徐子轩还是没有太多头绪，眼见天色已晚，她也感到了腹中空空，起身结账，离开了咖啡馆。

寒冬里的威廉大街，并没有因为天气的缘故而显得行人稀少，时不时仍然有人进出霍姆斯珠宝行，商店里还是一番灯火通明的景象，徐子轩静静的看着一切，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了视野，门口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蒋芸从车上下来，指挥着伙计搬下车上的货物，一箱一箱的运进店铺，徐子轩急忙背转过身体，几步走到暗处，悄悄观察起对面的情况。

望着蒋芸匆匆走进店铺，徐子轩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她很难把自己这个跑江湖的手下，和神出鬼没的内探联系在一起，她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忽略了什么。

“这个蒋芸……跟随我也有二十年了，替我办的事，数不胜数，其中还有不少机密之事，这样的事……上不可让陛下知道，毕竟我只有一颗脑袋，她如果真是内探，为什么从不向李艺彤报告过我的动向，偏偏只是报告一件只要说出口就会暴露自己身份的事，这不符合常理，内探不可能如此愚蠢……嗯，看来是我多虑了，只是如此一来，那个真正的内探，岂不是更难发现了么？该怎么发现这个人的踪迹……”徐子轩沉吟半晌，心情说不上是好是坏，解决了一个危险的问题，却牵出了更难解的谜团，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徐子轩从未辜负过李艺彤，可她此刻对内探，却起了浓厚的兴趣，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自己身后的那双眼睛，究竟长在哪里？

一阵凛冽的冬风刮过，吹的徐子轩顿感天气的威力，她最后瞥了一眼珠宝行，行色匆匆的走出了威廉大街，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蒋芸并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经暗中盯着自己好半天，她忙碌完珠宝行的生意，眼见今天不可能再有什么客人光顾，转身就准备离开。

“老板，今天厨房里准备了一顿大餐，您不和我们一起享受一下吗？”一个伙计见状，赶忙笑着拦住蒋芸。

“我？”蒋芸冲他笑了笑，“我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就不打搅你们了，忙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放松一下了……这样吧，你去告诉所有人，明天这里不营业，给大家放假。”

“谢谢老板，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到我的伊万卡了，明天我会给她一个惊喜的。”伙计满脸兴奋的说着。

蒋芸没有理会伙计的情绪，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代我向她问好。”，笑着踏出店门，上了马车，直奔那个熟悉的地方。

“主人，我来了。”蒋芸来到徐子轩住处的一间小书房里，看见徐子轩手中正拿着一把精致的恰西克刀，不住的把玩着。

“嗯，我连着忙了好几天，来不及细问你，今天找你过来，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吧。”徐子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蒋芸。

“当然知道，主人要我交给赵粤的东西，我五天前已经亲自送到她的手上了，想必她现在已经按照计划，前往第比利斯了。”蒋芸平静的回答。

“很好，她远走高飞，总比躲在陛下的眼皮底下安全多了”蒋芸的神情也显得轻松了不少，只是眉宇间似乎在犹豫，停顿片刻，蒋芸下定决心，开口追问徐子轩，“只是……主人，赵粤的任务失败，李宇琪还会信任她么？”

“当然会，你说错了一点，赵粤的行动从一开始就注定不能成功，李宇琪这么做，不过是在掩人耳目，所以，赵粤非常安全。”徐子轩平和的回应蒋芸，她轻轻的把刀放在桌子上，忽然话题一转，“殿下最近怎么样？”

“哦，殿下最近心情看上去好转了，我最近一次到那里，殿下总算肯开口和我说话了，她说，自己眼下的境况，和囚犯没什么区别。”蒋芸听到徐子轩说起黄婷婷的近况，不敢怠慢，一五一十的叙述了自己的见闻。

“那你是怎么回答殿下的？”徐子轩笑着看看蒋芸，似乎被这件小事吸引住了。

“我当时想了想，殿下一定是对失去自由有所不满，只能趁势安慰她，说络将军一定早日让殿下重见天日的，听了我的话，殿下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蒋芸回答着徐子轩。

“……我现在感觉到，殿下已经不安全了，这样，明天就把她送出克斯莫，安置到布鲁庄园，记住，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她是你的远房表妹”徐子轩瞬间严肃起来，她盯着蒋芸，继续说道，“留守那里的人，要换成最可靠的手下，保证万无一失。”

“主人请放心，整个事情我会做得滴水不漏。”蒋芸极为自信的说。

“嗯，不过有件事，我还需要你略微代劳。”徐子轩又拿起了那把装饰的珠光宝气的恰西克刀。

“主人，您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客气？我有点不适应。”蒋芸有些戏谑的说道，同时她心中也有了底，这接下来的事，十有八九和这把刀有关系。

“帮我卖了它，一定要找个亲信去办。”徐子轩平静的说道。

“主人！这可是先皇赠与您的，这要是让陛下知道，您的罪过可就大了……”蒋芸有些难以置信，徐子轩怎么会突然堂而皇之的卖掉皇帝的赏赐，毕竟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徐子轩只是微微一笑，对蒋芸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不是你想的那样，记住，低于五千卢布不要出手。”

“是，主人，另外，那件事……”蒋芸紧接着要说起徐子轩交给自己的任务。

“马上收手。”徐子轩只是给出了四个字。

“主人……难道我们暴露了吗？”听到徐子轩的这句话，蒋芸不由自主的睁大双眼，她下意识反应到，自己行事不周，这件事已经被人获知了，想到这里，她径直看向徐子轩，眼神里似乎心有不甘。

徐子轩没有回答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蒋芸，许久后，她轻描淡写的吐露出一句，“你不会有事的，去吧。”

“是，主人，我会办好的。”蒋芸的神态没有随之产生变化，她拿起刀，缓缓离开了书房，徐子轩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转过身，看着满满当当的书架，忽然露出一个阴冷不堪的笑，“李宇琪，看来我不能用你教我的招数回敬你了，不过没关系，你也不会太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