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帝国的疆土，正随着夜晚降临而陷入安眠，夏宫之内却没有安静下来，宫人们跑前跑后的忙碌着，似乎是在搬家。

李艺彤和鞠婧祎此时正在远处的阁楼上，眺望着灯火通明的琼楼玉宇，这是她们在夏宫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科黎穆的军情，使李艺彤决定提前结束驻跸，和鞠婧祎的兴奋所不同，李艺彤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国务占据了内心，她已然无心再沉醉山水之间。

“发卡，克斯莫的皇宫，有这里美吗？”鞠婧祎微笑着看向她。

“当然，不过我对这里更有感情”李艺彤看着身边的鞠婧祎，略显严肃的脸上也绽放了一丝笑容，“二十九年前，我就出生在这里，那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

“所以你每年都到这里，不只是为了避暑，对吧。”鞠婧祎仿佛明白了什么。

“到了夏宫，我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不过马上又要离开这个家了……”李艺彤的眉宇间，流露出不舍。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鞠婧祎有些奇怪的发问。

“陆婷正在肆虐科黎穆，前线的军队抵抗不住，开始退却，连那些哥萨克人，也是有去无回。”李艺彤忧心忡忡的说。

“陆婷！她出现在那里，我真没想到……或许我该早点看住她的。”鞠婧祎有些面带歉意，低下头，不再说话。

“你作为国王，管不住手下的将军吗？”李艺彤对鞠婧祎的这句话感到莫名奇妙，如果国王不能掌控军权，那的确十分危险，但这很异常，李艺彤于是追问她，想听听鞠婧祎说些什么。

“陆婷这个人本就桀骜不驯，我根本压不住她，而且我几乎把权力交给了林思意，原本是希望用她的能力掌控局势，和陆婷抗衡，想不到小四她也无计可施，叛乱发生的时候，我曾想派陆婷去镇压，想不到命令还没有下达，她就开始擅自行动。”鞠婧祎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忧思的看着李艺彤。

鞠婧祎的话，让李艺彤对于吉格亚有了新的认知，原来自己这个表妹，算是个甩手掌柜，对于治国可以说没什么兴趣，这些年都是林思意在兢兢业业的处理政务。一方面，她对之前的决定感到庆幸，如果自己真的放鞠婧祎回去，用不了几年，降而复叛的事又会重演，另一方面，李艺彤对林思意却暗中产生了怀疑，“林思意……她是内探中的佼佼者，既然实际掌控了政局，那摆平一个将军，自然不成问题，可陆婷几乎是全身而退，还带走了几千士兵，如果没有人协助，完成这些太难了，可如果她真的背叛了我，那应该趁乱消失才对，不可能坐等着被带回来……”想着想着，李艺彤不觉表情凝重，眉头渐渐紧锁，她本不想对内探的忠心起疑，可是所有的事来的太突然，像是有人提前彩排过，若是没有一群人上下其手，就是神仙也不可能实现，这五年间林思意的经历，勾起了李艺彤无限的遐想。

看到李艺彤久久不语，鞠婧祎有些不安，她回顾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可是不觉得有哪里不妥，“发卡，怎么了？”

鞠婧祎的话让李艺彤缓过神来，她不想被看出内心所想，赶忙自我圆场，“哦，没什么……看来照你所说，林思意还是位非常有能力的官员，现在我倒有点羡慕你，有人能替自己安排国家，不用操心那么多事情，不像我这样的人，政务军务都要过问，每天一睁眼，它们就陪着我，就是到了夏宫，我休养的地方，也没好好休息几天，没办法，谁让我是皇帝呢。”李她笑着自嘲到，眼神里多了几分疲劳，鞠婧祎有些心疼的看着她，低声细语道，“你累了，时间不早了，该去休息了。”

李艺彤却一脸坏笑看着鞠婧祎，右手食指挑着鞠婧祎的下巴，语气暧昧的说：“我想请国王陪我一晚，不知道可以吗？”

鞠婧祎娇羞的抬头看着李艺彤，回答道：“陛下其实不用请求我，直接一点不是更好吗。”

李艺彤听后放声大笑，顺势抱起了鞠婧祎，“那好啊，今天晚上我就不客气了，乖乖跟我回去……”两个身影慢慢消失在阁楼，一步步走向寝宫。

这夜晚，还有人百感交集着，没有睡去。

蒋芸正位于克斯莫城南的一座别墅内，这地方不起眼，但不熟悉的人难以顺利找到，就是蒋芸，也没来过几次，把黄婷婷藏在这里，她认为很安全。

屋里的气氛有些微妙，蒋芸面对面的和黄婷婷交谈了很长时间，连她自己也有些烦躁，但黄婷婷显得十分悠闲，虽说是正襟危坐，可她始终双眼紧闭，听蒋芸不紧不慢的说着，时不时还轻咳几声，算是回应蒋芸的话语。

“殿下，这就是目前的情况，希望您能顾全大局，络将军绝不会辜负您的。”蒋芸的长篇大论算是结束了，她端起已经温凉的红茶，一口饮下，等待着黄婷婷的回应。

“说了这么多，络将军还是不说关键的那些，果然是老谋深算啊。”黄婷婷缓缓睁开眼，言语间带着些许嘲讽。

“说实话，在下佩服您的手段，能在吉格亚建立起来一张如此庞大的情报网，算得上大手笔，只不过，您现在远离故地，就这样白白闲置着，太可惜了，络将军只是借用一下，到时候一定物归原主，契丹人有句话，叫借刀杀人，现在络将军就是向您借刀，替您杀人，还希望殿下不要拒绝。”蒋芸总算等到了黄婷婷开口说话，略微思考，决定不再旁敲侧击，直接说出徐子轩的要求。

“可惜这把刀，已经有了缺口，有点让络将军失望了。”黄婷婷深知蒋芸的来意，但她还想和徐子轩周旋一下，她明白那些人是自己最后的资本，一旦交出去，自己的性命就完全由别人掌握，左右为难的感觉，又让她陷入沉默。

“殿下这话，可就不对了，大公不会嫌弃这些的，她可是个贪得无厌的人，正愁自己羽翼未满，手下无人呢。而且皇帝已经做出决定，大公很快就要到吉格亚担任摄政，络将军的意思，先做好在当地动手的准备，时机一旦成熟，马上出手。”蒋芸抬头看了黄婷婷一眼，又接着品茶。

“那这么说，你们已经都知道了，又何必再来找我呢？直接拿去不是更方便吗？我也想提醒络将军，李宇琪为人狡诈，在那边下手杀她，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黄婷婷听出了蒋芸的弦外之音，她有些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大费周章的兜圈子，她觉得这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蒋芸听了只是笑笑，放下茶杯，“不告而取，是偷窃，络将军也不能不择手段，借用您的东西，当然要得到主人的允许。另外有件事情，在下今天也不得不如实告知，内探在五年前就到了吉格亚，至于是不是冲着殿下而去，现在不得而知，那些人的手段您应该清楚。”

蒋芸的话，让黄婷婷心中一惊，看来自己的发现真实不虚，吉格亚存在内探的影子，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五年前……那不正好是林思意到达第比利斯就任的时候么？难道我的发现……”想到这里，黄婷婷不由自主的感到恐慌，身上一阵阵的发冷，恐惧的气息侵占了她每一寸皮肤，此时盛夏季节，黄婷婷竟然冒出了冷汗。

“殿下如此紧张，其实大可不必，您现在有络将军和我的保护，内探就是想动手，也得忌惮三分。”蒋芸的语气不再似之前那般步步紧逼，反而缓和了不少。

“不必再说了”黄婷婷突然大声喊出来，顿了一下，她拿出一把钥匙，轻轻放在蒋芸面前，“还记得我之前交给你的箱子吗？你回去打开，里面的内容，络将军一定会喜欢的。”黄婷婷的神情被自己极力掩饰着，可言语间，仍然带着一丝丝不安。蒋芸也是如此，她明白自己不打出王牌，黄婷婷岂能痛快的交出自己的组织，蒋芸并没有马上接过钥匙，她凝视桌面几秒，忽然笑了出来，“殿下，其实我应该把您留在当地，毕竟这克斯莫鱼龙混杂，危险无处不在，并非络将军不信任您的那些手下，只是如果您有什么不测，这十年之功，不就白费了么？您算是死里逃生之人，但要想重见天日，还不容易。”

黄婷婷没有理会蒋芸的回话，她端起茶杯，想靠喝茶缓解心中的慌乱，不料喝到一半，手上忽然颤动一下，那杯子没有拿稳，直接掉在地上，摔的粉身碎骨，黄婷婷的窘态此时暴露无遗。

“殿下……”看到黄婷婷已经把持不住，蒋芸的心境陡然间一变，她开始有些同情这个落魄的皇族，她本来可以高枕无忧，安享身份带来的荣华富贵，可偏偏飞来横祸，她被推向了预想之外的命运岔路上，从此风雪交加，漂泊天涯。作为心腹，蒋芸以前替徐子轩办过不少事，也救过人，也杀过人，她都是没有感情的完成任务，只是她感觉，这次自己无论如何要保住面前的这个人，不知不觉间，她明白自己动了真情，停顿片刻，蒋芸继续把话说完，“您的心血，我会珍惜的，只是委屈您再忍辱负重一阵，络将军一诺千金，一定会替您报仇雪恨的，蒋芸先告退了。”说罢蒋芸拿起那把钥匙，极为恭敬的对黄婷婷行礼，转瞬间消失在别墅内。

黄婷婷面容呆滞的目送蒋芸离去，猛然间缓过神来，她有些庆幸自己当初听从蒋芸，回到克斯莫，自己的势力并不雄厚，胳膊拧不过大腿，如果内探对自己下手，那自己转瞬间就消失人间，躲在徐子轩的身后，自然更加保险，可凡事无绝对，假如徐子轩两面三刀，出卖了自己，她毫无招架之力，想到这里，黄婷婷暗自在心中祷告，替自己未知的命运寻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