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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醉里挑灯忆往

鸢尾绽放时

近来天气渐凉,夜间取玻璃杯盏,盛酒一杯以暖身。在醉意中,莫名的悲伤就如潮水般淹没内心。

我又想起了战争中的岁月,那灰暗的流年,若无故又怎堪再忆!

可如今又忆起往事,只因昨夜一梦。

梦中恍惚时,又见昔战友,

相逢难开口,不语泪先流。

他们的脸庞逐渐血肉模糊,我牢牢地握着他们被磨破了的、满是老茧与泥水的手。我难以松开那只手,那些陪我共克时艰却又沙场殒命的战友,我怎忍他们再度远去?

“不要让忘了我们啊,米歇尔。”这算是他们向我许下的最后愿望。

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我们不认识,那大可以这样说。可我是 米歇尔-穆米萨斯,我是他们的战友,我不能让享受和平光泽的现世人忘却他们。

是啊,我又怎么做?像个推销蝎子来做药的江湖骗子般搭台讲演吗?可是在这战败的祖国,这种行为早就沦为笑话了。

于是我取出写作的白纸与钢笔,开始伏案起笔。透亮反光的冰块在棕黑的酒水中无声地浸泡,流出乌黑墨水的钢笔尖在白色的纸张上沙沙直响。

字染华笺,词词句句述当年。

在台灯之昏黄亮光与逐渐发热的酒水的共同作用下,我的思绪又飘回到草木积腥、江海伏赤的年岁。

……

当我们从燃烧的前线火海中侥幸归来,所有人都满面尘灰烟、疲倦饥饿。我们穿着破烂的军装涌入营房,在铺着搜刮来的床垫的铁架床上倒头入眠。

我们总是这般倦困,在战壕阴暗的日子中,我们只看到重云层叠的天空中划过流星雨般的火箭弹与五颜六色的信号弹。我们在齐膝的泥水中互相倚靠着休息,但一有警报或哨声传来,我们就立刻就位赴战。

敌人的炮火威力无比,有着把整个天地撕成碎片的气势。他们的大口径炮弹炸掉了我们的交通壕、观察哨、土木堡垒与散兵坑。像一个疯狂的巨人紧捏着拳头猛锤大地,我们的防线如同一条被发狂的犬群撕成残片的死蛇。

“敌人上来!各班迅速就位!”

一听到命令,我们所有人立刻从泥浆中抬起泛着原始之美的脸并冲向射击位。

在前线,一切就这般运作。

在二十日的血火风云暂告一段落后,我们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归于短宁。

醒来时,犹如被时间抛弃一样的我们在黄昏的田野中排成两列,举着磕损明显的军用饭盒打饭进食。

“米歇尔,今天不是王后殿下的生日吗?”一个战友向我们发问,他正用餐叉叉起军用饭盒中的黑面包。

“就是啊,我听说她现在还天天都洗玫瑰花浴。”一个战友边补充边喝了一口掺着朗姆酒的冷茶。

“国王每天都在山林里打猎,他的夫人不是开宴会就是收集钻石。我们在干什么?他们和我们都是一口双目的人类,凭什么好事就搁在他们那呢?伙计们,谁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一个留着大胡子的老兵边问边用勺子搅动掺了大量清水的汤。他在开战前是个农民,整日都在南方的村庄中种收葡萄。

“没有我们在这里舍生报国,他们怎么享受美好生活?大家都想想,我们在这里喝泥坑中的污水、吃烤老鼠、忍受敌军的重炮与芥子气,王公贵族们却在豪华的宫殿里听赏古典音乐、享受山珍海味。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们就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一个曾经的老铁匠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手里正撕着如铁棍一样的面包。夕阳的余辉洒在他又瘦又脏的疤脸上,使他像一个家道中落却依旧武勇不减的老骑士。

“你说得对,再多说点。”一个战友建议道。于是,这位老铁匠索性一口喝干了茶酒混合液,假借着醉意发话:

“他们像恐怖传说中的吸血鬼,不吸我们这些庶人黔首的血汗,就不能体面地生活。他们不识五谷农时、不能下矿开采、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怎么可能靠自己劳动过活?于是他们和工厂主们勾结为一体,送咱们来这儿遭罪,如果胜利的话,将军们勋章满胸、名留战史;工厂主们投资有成、富贵终年;王候帝相们大功得铸、无愧先皇。咱们呢?人家扔两个子给你当遣散费,让你滚回家呗。”

“说得好,有赏!”一个战前在煤矿里劳动的瘦削工人拍了拍老铁匠的头,把半盒茶酒混合液倒入老铁匠的饭盒。

“去你的。”老铁匠嘴上是这般说,却还是大笑几声后将酒茶一饮而尽。

“如果能胜利,我倒也不管了。可我老觉得吧,我们恐怕要完。要我说,国王把我们送到这兵败势颓的水尽山穷之境况,他就该掉脑袋!”一个搬运工用勺子舀起一勺煮得无以名状的东西,迟疑片刻后又将其“啪”地甩回饭盒中。

“难道能胜利的战争,只因为可以获胜,就能不分正义与否地打吗?”我咽下让人咽喉疼痛的硬面包,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哪有那么多正与邪,利益关系罢了。”那个种葡萄的大胡子像在自言自语。

“其实也不然,如果是劳动者对殖民者与压迫者开枪,那谁又能说这不正义?”老铁匠背对着我们,边说边走入满原绽放的虞美人中。

远处的前线炮声隆隆直响,轻重交织的乌烟在地平线尽头升起。透过层次交叠的墨云,仅有的一抹红橙色发出的金光洒向虞美人绽放的田野。

残阳,光洒战场,像为这死亡之地的殉难者们盖上一层泛着金辉的裹尸布。

我又一次看向红中映金的虞美人原野,在平野尽头立着一片阵亡战友的十字架。

“我们以后,还能像今天一样吃饭、讨论吗?”我心中暗忧。

又一串炮响,听起来是420mm口径的超级巨炮。我回头一看,太阳钻入掩体似的黑云,天色全暗下来了。

再猛回首,只有我一人坐在凄冷的暗黄灯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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