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诶——”
时予安拖着最后一口气,把第三只纸箱的边沿顶在门框上,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的布偶一样滑进屋里。
箱子落地的瞬间,她连指尖都不想再动,可还是凭着残存的理智,用鞋跟把门“砰”地勾上。
密闭的玄关里,立刻只剩她粗重的喘气声。
她觉得两条腿灌了铅,膝盖里仿佛塞满了碎玻璃,走一步都嘎吱作响。
十几层楼梯的报复,在这一刻全部涌上来:小腿肌肉突突直跳,后腰像被人拿擀面杖来回擀过,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再不喝水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她嘟囔着,嗓音干得像砂纸。
扶着墙,一步一挪蹭到厨房,手指颤颤巍巍的按了直饮水机上的按钮。
冰凉的水哗哗冲进玻璃杯,她等不及水满,低头就灌,喉结上下滚动,发出近乎贪婪的“咕咚”声。
一杯见底,凉意顺着喉管一路滚到胃里,像给快烧干的锅炉浇了瓢雪水——她“哈”地长吐一口气,额前的碎发被吹得轻轻扬起,终于有活过来的错觉。
杯底还剩几滴水珠,她随手甩进水池,整个人顺势滑坐在料理台边。
背脊贴着冰凉的瓷砖,她仰起头,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晕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斑。
视线往下,是客厅里那三只灰扑扑的纸箱——公司新专辑的海报,每一箱三十公斤,原本可以搭电梯的,偏偏今天物业挂出“检修停用”的黄牌子。
“半小时?我信你个鬼。”
她撇撇嘴,想起物业小哥讪笑的脸就觉得牙痒。
倔强脾气一上来,她撸起袖子就把三箱全扛了,楼道里声控灯一层一层亮起,像在为她开追悼会。
每爬半层,她就在心里骂一句脏话,顺便把“一张海报用三百克铜版纸”提议的,名叫祈之的混蛋暗暗咒骂上无数遍。
那家伙在群里发“用三百克铜版纸作为本次随专辑赠送的海报”时,她还是第一个赞同的。
现在报应来了。
时予安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泛着不正常的青白,掌心被纸箱边缘勒出四道紫红的沟,火辣辣地疼。
一周前,《折扇与刀》开售当天,谁都没想到这张带着古琴、唢呐与战鼓的古风专辑能在一周内卖出 30 万张。
原本只签了 1000 张海报当特典,结果零点一过,库存清零,超话里全是“跪求补签”的哀嚎。
温念殊连夜给工厂打电话,机器重新轰鸣,纸张在流水线上沙沙作响,像一场迟来的大雪。
今早六点,时予安被电话吵醒,迷迷糊糊赶到别墅,发现 1500 份海报已经码成一面墙。
她埋头签了整整八小时,签到手软。
回家路上又被温念殊拦下,对方笑得见牙不见眼:“销量又涨了,再签 300 份吧!”
于是,她的后备箱里又多了三箱“甜蜜的负担”。
此刻,那三箱海报正安静地躺在她面前,箱体贴着白色标签,上面用红色马克笔写着“加急!勿压!”
像是某种无声的控诉。
时予安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其中一箱,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再让我喘五分钟,就五分钟。”
三箱海报沉默地列队,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时予安弯腰,用美工刀划开第一箱的胶带。
“刺啦”一声,锋利的刀刃划破黑暗,也划破了她最后一点侥幸。
铜版纸特有的油墨味扑面而来,海报最上面一张,正是专辑封面:雪地里折扇与刀交叉,扇面题着“殊途同归”。
她盯着那四个字,忽然笑了一下,声音沙哑:
“殊途同归……行,那就同归于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