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长夜悲歌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凄厉的惨叫从隔壁传来，风呼啸着，在窗外呼喊。天仍未明，树捎上挂着一弯红月，寂寥天空之上，唯一二幽色星子挣脱层云的困缚，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风声中，哭嚎声渐散，乌鸦高歌死神的伟大，赤月彰显邪恶的风华。

  “快，跟上。”

  球胜狼追逐着风中的百合香，血腥味糅杂在花香中，伴着风远去。弥漫在整个城市。

  “喂，人呢？”虎翼气喘吁吁，跟在这两个成年人身后。那头牛不见了，明明他们在听到求救声的那一瞬间便冲进了隔壁的门，却依旧没有抓住杀手。

  豹姐咬牙，皱着眉，垂下了豹耳。在开门的那一瞬间，杂着血腥味的百合香将她淹没。浓烈的怨恨与恐惧将她围绕，夹杂着的解脱与希望将她包裹。死亡与新生夹杂，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姑娘。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见过这个姑娘，这个姑娘站在祭坛之上，听众人吟唱颂歌，她的长发被风扬起，雪色上覆着金色荣光，绣着神纹的白袍在风中翻滚。烈火从地底漫上，灼烧着神躯，粉色光芒绽放，显露出巨大的图腾。图腾之上，她听子民唱着挽歌。

  百合香味浓烈，沾了黑豹一身，美艳的女性立在原地，和同伴们一起。城市不大，但藏得了人，他们不弱，却在城市里迷失。

  高楼林立，车水龙马，风过无声，行人来来往往，他们站在人群中，看着人们从他们身边穿过，熙熙攘攘，却将他们隔开，那样孤独，那样无依。世界将他们孤立，风声在耳边吹起，热闹与欢笑从他们身边路过，不留痕迹——那是独属于神明的孤独。

  球胜狼与豹姐背靠着背，在人群中被冲的东倒西歪，他们扶持着站于人海，虎翼站在人海的另一端，被卷携着不知去从，三个半大的少年在孤独中不知去从。

  他们是迷途的旅人，在人山人海中失了方向，既将在迷途中葬却余生。

  恶鬼笑着，张开双臂，玫瑰色的光芒将他们笼罩，迷梦在恶鬼的爪下成型，枯寂的风贯彻整个幻境。

  “来吧，孩子们，在迷梦中沉沦，在幻象中永生！”她想，我要你们感受我感受过的痛苦，我要你们享受你们羡慕嫉妒的永生，今天，孤独不再只属于我，现在，它也将属于你。

  枯寂的风吹不出初春的嫩芽，雷霆之下的枯木带着沉重的死气，行将就木的生灵再难逢春。豹姐直愣愣的靠着白狼，烈火从她的脚底漫上，炽金纹的白色神袍，雪色的长发，浅粉的流苏，浅粉的眼眸，在那一瞬间，她成为了她。经历她的“死亡”，感受她的痛苦。感受那近万年的孤独。

  “看看星光看月亮……”温柔的女声从远方传来，风声携着铃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温柔的风抚过白狼的脸庞，落在黑豹的眼角。不知何时落下的泪珠被风吹向人群，泪珠破碎开来，幻境也随之散落，化作一片片玫红的光点，散落在这不知名姓的小城。玫红色的光点之下，白发的少年挽着白发的少女，铃铛响着，玫红色的小挎包落在腰侧。风掀起他们的白发，球胜狼抿着唇，看到了一双冰蓝色的眼。

  球胜狼想，我看到了星辰，

  他抬起手，想要触摸星辰。

  风吹过，掀起他蓝白的发，那风温柔至极，像是少年拨开了他的发，在他额上留下一个风一般触之即逝的吻。只一下，便足以他将真心托付。

  “你是……”谁？球胜狼垂着眼，口中苦涩，来来回回翻涌着一个名字——喜羊羊。

  喜羊羊是谁？白狼想着，蔚蓝的眸中风波乍起。他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想了想:该是水一样温柔的，风一样自由的，火一样温暖的，雷一样锐利的，雪一样干净的。天下万般美好的词汇，皆该用之于他。世间千种美丽的事物，全都如他。

  他该是世界的珍奇。

  回过神来，风停了，仅剩下浅淡的百合香，街角早己人去楼空，仅剩铃声的回音阵阵，恶鬼早已离去，只剩下老实木讷的黄牛。

  黄牛站在楼顶，脚步一顿，直直落下。似块朽木，被雕刻者从县崖抛下。虎翼看着他从楼顶落下，血迹染红了视野，生与死的界限第一次那样清晰，在内心的惊惧交加之中，小老虎终于接受了事实。

  自从来到这个游戏。他就已经无路可退。

  鲜血迸射，死亡在蔓延，血色的曼珠沙华摇曳，护送着不详的魂灵。白狼冷漠的看着地上的尸体。沉默的看着那灵魂越行越远。消散在人间。

  风还在吹。吹的虎翼脑子有些不清醒。老虎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血——腥——味绕在鼻尖。让他忍不住的皱眉。那个女鬼为什么会和这头牛有仇呢？这头牛又做了什么？让这只女鬼如此愤怒，如此怨恨。看着那样温顺。内心会是什么样子呢？

  豹姐嗤笑一声:谁知道呢？

  球胜狼看了一眼自己的队友。慢吞吞的爬上楼梯。往天台走。剩下两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天台上除了一部手机，什么也没有。他们猜这部手机就是那头牛的。这部手机并没有密码。当然也有可能是密码被删除了。他们三个轻而易举的就可以看到里面的信息。末世的人大多都道德薄弱。他们三个也不例外。看信息看的得心应手。没有任何的心虚。手机里有一个视频。是一个女孩子。染着粉紫色长发。穿着粉色的短裙。化着妆。欣喜的向大家展示她的大学录取书。那是一所很好的学校。小姑娘也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豹姐仔细的看着。这个姑娘和迟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姑娘的眼睛颜色更加深重一点。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们开始翻评论区。评论区里的评论很杂。大多是一些令人恶心的东西。而他们很快就翻到了这只牛发的评论。“有小姑娘。陪校长睡了一晚。得到录取通知书？要不你来陪我睡一会儿？你爷爷我给你几百块钱去整个容隆个胸？”“还跳楼。你跳啊！赶紧跳！爷爷我等的都不耐烦了。你赶紧往下跳。你那么恶心，那么肮脏。跳下来多好啊！”满满的都是恶意。呼之欲出的黑暗几乎要将他们三个吞噬。谁能想得到那样老实木讷温顺的皮囊之下是一副令人作呕，肮脏邪恶的灵魂。

  她摸了摸视频里的人像。恍惚间看到一朵双生花。那是一种漂亮的粉色双生并蒂莲。两朵花儿紧紧的挨在一起。一朵略大，一朵略小。在风雨之下。一朵凋零。一朵萎靡不振。

  而现在，有人告诉他。在不久的未来，另一朵还未开的莲花也将会暗淡落幕。

  这让她怎么忍心呢？

  自远方传来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百合香。他们寻着花香而去。

  百合香弥漫着，面前是一扇门，门上有着蝴蝶与鲜花的涂鸦，院子里有两块花圃。种着有颜六色的鲜花。花开了，却没有欣欣向荣，反而沉寂了一股死气。是一种对生命的绝望。是一种对生活的绝望。有人失去了希望，自己背负着所有去活。这种人光是活着就已经费尽了力气。根本就没有力量去承担长大的重压。

  豹姐抬手敲门。高大的雌性黑豹小心翼翼的敲着门。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有些紧张，有些不安。尾巴左右晃着。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没有人会嘲笑这份不安。这样一份虚无缥缈的建立在前世今生的基础上的依旧令人矢志不渝的纯挚的爱情在任何时代都值得歌颂。

  门从里面被推开了。出来的是一个高挑的女性。她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穿着艳丽的红色长裙。眼尾上挑。带着一顶金色皇冠。那是神明亲手赐下的皇冠。赐予她至高无上的荣耀。她缓步走出，眼里含着一汪泪。她微微侧开身子。后面露出一个人。

  那个白发的姑娘浑身湿漉漉的。毫无生气的躺在地板上。手腕上绑着绷带，堪堪止住血。像个精致的瓷娃娃。被无情的打破。浑身都是伤痕。

  豹姐下意识推开门冲了进去。却在离近的那一刻不敢下手。她与她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心与心也难以相贴。她轻声唤着她的名。得不到一丝回应。心脏跳的沉重。缓慢而又有力。黑色的卷发垂下。落在白色姑娘的脸庞。

  姑娘躺在地上。长发披散开来。沾着血迹的双手拢在胸前。白色的长裙上染着血色的花。她静静的躺在那里。像是为神明献祭的羔羊。

  粉红色的羊角微微向后弯着。苍白的唇微勾出一抹笑容。小姑娘吃力的睁开了眼睛。双眼没有聚焦，朦朦胧胧的。落在身前女人的身上。突然有一种委屈感从心底蔓上。她伸手。抓住了豹姐的手。眼泪顺着脸庞滑下，打湿了雪白的长发。微红的眼角向上扬着。她努力的抬头看她。视线艰难的聚焦在豹姐的脸上。

  “姐姐，你救救我。”

  豹姐看着她，窗外正好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