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信徒（5）不忘却2

　　6.

　　少年的确如当初承诺那般，记了谢怜一辈子。

　　他最终死在了荒野的战地，化作一团小小的鬼火在断壁残垣四处游荡。这里有很多战场士兵和他一样成了鬼，幽光跃动着，注视遥不可及、已被踏平的家乡。

刚化作鬼火的少年还很虚弱，一时不察，和其他小鬼火一并被老人捉了放在灯里。

少年撞不开老人设下的屏障，自己也被符咒烫得发抖。很快，他知道再撞下去也是徒劳无功，便消停下来积攒力量，等待冲破囚笼的时机。

人间好像到了夜晚。

虫鸣细微，人声渐嚷，老者带着他们到了一处人群聚集之地。

“老伯，这个灯怎么卖呀？”孩子的嗓音脆生生的，问着灯的价钱。

少年知道用战场亡魂制成的灯必然沾了怨煞，卖给不知情的孩子，多多少少会对他们造成伤害。

他强撑着，挣扎着去撞灯壁，一次，两次，三次……全都于事无补，还把自己折腾得遍身发疼。

　　此刻，少年听到了一道清润嗓音，在和老人说想买下他们。

他动作一停。

……是殿下。

　　谢怜向老人买了孤魂，又把他们放出来一一渡化。

　　数团鬼火飘至高天，各归其所，汇入了夜空的星子和灯流。少年却只是安静地在原地燃烧，凝望着谢怜。

　　连日的操劳让那人眼底落了浓重的墨色，眉宇间也满是倦意。谢怜的衣襟沾染尘土，整个人都显得灰仆仆的，全然没有过往的风发意气。

　 少年小声道：“……太子殿下。”

　　这个称呼太久远，听到的人不免愣怔了瞬。谢怜稍显意外地动动唇，艰涩道：“你……认得我？”

　　“我当然认得您！”

　　那团小小的鬼火在谢怜眼前跳跃，幽光盈盈，照亮了他的掌心。谢怜定了定神，又问了鬼火几句话，得知它是自己要留下来的，又问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和执念么？”

　　上元节，夜幕是随空浮流的灯。

　　那团烧灼着的鬼火答道：“我有一个心爱之人还在这世上。”

　　“……”

　　“我想保护他。”

　　谢怜不忍道：“……强留下来，你会不得安息的。”

　　“我愿永不安息。”

　　谢怜一怔，而后轻声道：“如果你的心爱之人知道你为了自己没法安息，恐怕会歉疚烦恼的吧。”

　　“那我不让他知道，我为什么不走，就好了。”

　　“见的多了，总会知道的。”

　　“那也不让他发现，我在保护他，就好了。”

　　谢怜缓缓叹出一口气，低声说：“这场战乱，让你离开了你的心爱之人。抱歉了，我没有赢。”

　　鬼火却道：“为你战死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

　　……这句话，谢怜曾经听过无数次。可如今再听闻，得知有个人仍然记得这句鼓励士气之语，不免有些眼眶发热。

　　谢怜温声道：“抱歉，忘了吧。”

　　他又要让他忘掉。

　　但是他答应过他，会永远记得的。

　　少年坚定道：“不会忘的。太子殿下，我永远是你最忠诚的信徒。”

　　谢怜笑了笑，语气带了几分自嘲，几分迷茫：“我已经没有信徒了……你知道吗？连我的朋友都离开我了。”

　　鬼火道：“我不会的。”

　　“你会的。”

　　“……殿下，信我。”

“……我不信了。”

不相信别人，也不相信自己了。

少年心头一恸。

　　……请您相信，这些都是肺腑之言。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更不会忘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