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万里（8）

“妈的，这什么鬼啊，这样都砍不死。”宋平安咬牙切齿的骂了句脏话。

时惑也很无语，面前这只噬魂真的只是第六重巅峰？祁洛的剧本是不会错的，难道是自己带来的蝴蝶效应？

宋平安再一次砍碎了噬魂黑液的其中一个分身后回头对时惑问：“我说时小道友，你可是浮生城第一傀儡师，不想想办法吗？你的傀儡符呢？贴它啊！”

时惑险险的躲开了一个分身的自爆范围，咬牙回头：“你当我没试过？我的符箓一贴上就会被吞噬，根本起不到作用！”

“我听说你们傀儡师拿几根丝线就可以控制啊？身为浮生城第一傀儡师的你不行吗？”少年立刻弯腰躲避黑液的攻击，抓住机会就嘲讽。

“第一，就算是用丝线也要有足够的材料做出一个迷你噬魂并附带它的气息。如果随便几根丝线就能控制，那是假道士招摇撞骗！第二，我能成浮生城第一傀儡师，一是因为我不搞阴毒侵人神智的事情，二是因为——”时惑险险躲避黑液分身一击，抓住破绽瞬间解决一个黑液分身，顺便翻了个白眼补全了后话：“浮生城哪有傀儡师啊？”

“可嗯……”宋平安还想说什么，却不住的闷哼一声，正面杀死一只分身的同时，被噬魂的另一个黑液分身偷袭贯穿了肩膀咳出一口血：“疼，疼疼疼疼疼……”

时惑看到这样的场面呆滞几秒，不是恐慌，是由内心发出的，诡异的……怜悯？

“啧，”时惑再次用剑砍死一只分身后又拿起了傀儡符：“或许还有个办法，要是不成，我就真没辙了。”

宋平安贴了一张止血符箓，没用，血还是像水一样涌出，他无奈道：“什么办法？”

时惑压低了声音，握紧了手中的剑，摆好剑诀起手式后道：“贴它本体试试看，若是不成……”

“符箓给我，”宋平安神色恹恹，继续道：“内圈太危险，你一姑娘进去不合适，小爷我自个儿冲上去。”

时惑摇头：“不行的，这符箓贴上时没有我的血做引无法奏效。”

宋平安一时无语：“得，那小爷自个儿想办法，您别去送死了。一看那噬魂就在七重镜之上，咱俩人儿凑不齐一个七重还是收拾收拾找块风水宝地准备投胎吧。”

少年嘴上十分不客气，但依旧站在时惑正前方对付那百八十个黑液分身。

“这样，时小道友。”眼见二人已经筋疲力竭，而黑液分身仍然无穷无尽。宋平安擦了擦唇角的血，转头和时惑打着商量：“我从你的木头上借点力劈它脑袋一刀，你呢，跟上我的脚步贴它一张符。成了它死，不成咱俩死，咋样？”

时惑有点头疼，说道：“你运起风一踏便是百米，我就算是贴上符箓也追不上你。”

宋平安一刀砍下又碎了两个黑液，他有点不耐烦：“这破东西杀不完的，不近身没机会。”

黑液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渐渐融合幻化成人。这可给了时惑机会。符箓四散，少女将其精准的贴在剩下的二十一个黑液分身上，时惑微微蹙眉，神色凝重：“说的有点道理，我先冲上去试试。”

她还在新手期，9640不会让她死，但是宋平安可不一定。

“唉我！你！”宋平安惊讶的说不出话，提刀就打算跟上，谁料那已经被打成了水滩在地上的黑液又一次具象化成了人形，这次更真实，和那远处一身黑衣的噬魂本体一模一样。

千百个噬魂分身同时发声，吵的宋平安脑子都要炸了，它们声音此起彼伏，男女老少皆有：“哈哈哈哈哈……果真是极美的灵魂！做我的娃娃吧！”

“做个鬼啊！”宋平安看见无数黑液分身往时惑的方向靠拢飞速乘清风赶过去，一刀斩了离时惑最近的分身：“你离人家姑娘远点！”

有着宋平安保驾护航，时惑飞速冲向噬魂，手中符箓泛起金光，斗了几招后抓住噬魂的破绽直接将符箓贴向噬魂心口，同时将自身精血引过去一些。

糟了！

见到符箓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没入水中一样钻进了噬魂的身体。那一副女子模样的噬魂开口：“这样污浊的灵魂，怎么能有琉璃心呢……？”

时惑来不及思索，一时间只慌乱的冲着宋平安喊：“我失败了，跑！”

“我跑了那你呢？”宋平安被一堆分身围堵，却仍抽空答她话。

被噬魂掐住脖子的时惑艰难的开口：“别，管我……跑。”

人间有一座通天塔。去过的人可以获得一块玉石。塔内有什么情况都可以通过玉石反映出来。凡人可以用于联络散修，散修可以联系到大宗门，而大宗门里的修士可以用来联络上神。其中还有各种信息交换，修士之间也可以用这个塔互相传递信息。

六重镜噬魂妖在秋匙城伤害人类，就是这个塔内传来的信息交换。

得让宋平安去报信，这么久的时间，别人没传消息来不奇怪，可按照墨行因的性子一定会找时惑问个平安的……

除非，消息根本进不来，或者说被隔离了。进不来，也出不去。

“跑个头啊跑，”宋平安咬牙切齿，运起全身灵力催动剑诀。没错，他提着一把屠龙刀，用着剑诀攻击：“小爷我跟墨行因那小子承诺了，今个小爷就是去见阎王了也不让你出事。”

他轻声笑了笑，又说：“要是我真让你出点什么，别说墨行因了，钟德清那小子都得骂死我。”

时惑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大脑缺氧时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受，她眼前发昏，头非常的胀，就像是要炸开的酥麻感。以及就是，非常想咳嗽。

“小爷我还没追到余误师姐呢，钟德清那小子到现在也没打听着余误师姐喜欢啥……啧，”少年眉眼冷了下来，一招一式凶狠异常：“一群渣滓，别拦小爷回家路。”

噬魂皱了皱眉，身下的双腿突然变成触手疯长起来，迅速袭击少年。

时惑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脑袋也胀的让人无法思考，她只觉得自己真要死了。

别吧，折在这多丢人。新手保护期还没过，9640真让她死在这啊？

“阿惑。”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听说人要死的时候，会回顾生前一切，甚至于回想起自己忘掉的事情。

但在时惑的记忆里，从没有人这样称呼自己。

“我要死了……”时惑小声呢喃，意识逐渐模糊。

“不会的，你的死我替过了。”那道温柔的女声再次响起，吓得时惑一惊，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什么叫做自己的死被人替过了？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地方时候，只有活人才有机会梳理问题。

如果被人掐住脖子了怎么办？

时惑还真没办法，尤其是旁边宋平安还一直叨叨：“我天，时小道友，你没死吧？你别死啊！”

吵死了，真的。时惑运起木灵力，万千粗壮的枝条在她身下汇聚，直到感觉到脚下有了着力点时惑才开始动手。她用自己的丝线缠绕在了噬魂的脖子上，狠狠的勒紧了。

噬魂觉得疼痛立刻缩回手想斩断丝线，时惑立刻后退拉紧傀儡丝，十几根傀儡丝分别缠绕住了噬魂的关节，而后，时惑正打算动手勒断噬魂的脖子时，犹豫了。

方才打斗过程中，时惑察觉到了噬魂的体温。噬魂虽然被称作妖，可实际上是魔。而魔，是没有体温的。

这证明，面前的噬魂说不准是个同行，应该是妖魔界的傀儡师，若是直接扭断它的脖子，噬魂未必有损，这副躯壳的主人可就完了。时惑不确定面前一副姑娘模样的傀儡有没有救。

宋平安发现了她的异常，趁着噬魂被控制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所有分身。走过来开口：“没救了，那姑娘魂魄被吞噬的干干净净，光听这畜生的名字就知道不干好事，噬魂啊。”

时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她仍没有轻举妄动，打算让宋平安牵引着丝线，自己去布个阵法再杀，毕竟躯壳若是碎了，噬魂趁机从躯壳里飞出来又钻进谁的身体里怎么办？

“我有名字的，”噬魂笑了笑，没有任何惧怕的样子，那副少女的人皮脱落，又露出一位美艳绝伦不可方物的面孔：“我叫，文殊折。”

若是林屿在场，就会发现，文殊折和梦殇即……一模一样！

“谁关心你什么名，杀了这么多人，畜生。”宋平安不加掩饰的给了她好多个白眼。

在时惑布阵的时候，文殊折问了一个问题：“你，听到她的时候会愧疚吗？”

时惑一愣，加快了手上布阵的速度：“你是谁？你说的……又是谁？”

噬魂笑了笑，没有挣扎的意思，平静的对时惑道：“我是噬魂啊，你不是知道的吗？至于我说的是谁……哈哈，你也知道的呀。”

接下来她没有任何话，只是在时惑布阵完成后猛的扑向宋平安，给对方肩头已经穿孔的位置二次创伤，她狞笑道：“哈哈……时惑，我没想过能这样见到你，哈哈哈……你欠她的，不，是我欠她的……”

“你和时惑说话，打我干什么……”宋平安吐出一口血，满脸不解，提刀斩了傀儡的头颅。

噬魂更加大声的笑起来：“我，我不会受阵法控制的哈哈哈，躯壳，躯壳也困不住我！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文殊折化身一团黑色的雾气，飞快的往秋匙城反方向的城池飞去。

“她往东方逃了，那是洛城，拦住她，不能让她进城！”宋平安语气明显焦急，连伤也不顾了，脚下乘风立刻踏向城池内。

时惑只得跟上，期间宋平安怕时惑跟不上还是用风推着她走。

到了城内二人突然放心不少，像是卸下重担一般，最后还是宋平安先开口：“没想过这小小的洛城内居然设有这样强的境界压制。我感觉自己现在和凡人无异，那噬魂应该也不能作妖。”

少年面色惨白，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却只是漫不经心的笑着。

“你的血符箓止不住，那噬魂有点本事，情报有误，我尝试很多办法联系外界都失败了，恐怕通天塔那边也有了异象。”

见到他还是满不在乎的模样，时惑终于有点恼了，她没好气的补充：“你会死的！在这种地方被压制成凡人，你身上没法止血，我们又没法联络外界！你会死的宋怀生！”

少女恨不得多骂他几句，却见少年收起了弯刀，边走边回：“那这噬魂人还怪好的，就当，给了我个留遗言的时间呗。”

他想起时惑喊的是自己的名而不是字，突然停下盯着时惑的眼睛，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别说，时小道友，我发现你人还不错。之前是我先入为主了，不好意思。”

时惑气不打一处来，拽着宋平安的手腕就往回走：“你出去想办法联络祁……南颀他们，我自己去追噬魂。”

“哎呀真没事，”宋平安抽了抽自己的手腕，没抽回来。其实他用点力气也可以挣脱，但他没有：“我不怕死，再说，这洛城街上热闹的很。我最爱热闹，死在喧嚣里也不错。”

热闹？时惑猛然盯紧了面前喧哗的街道：“不对，已经深夜，为何这群人还会在外面走动……”

宋平安笑了笑，调侃：“时小道友，听说你们玩符箓的都很细心，这话掺假了吧。方才进城时城墙边有个告示，说是「年关已至，宵禁暂免」。”

“是吗？”时惑还是很不放心：“那噬魂只有晚上才能出来，而这城池里的禁制将所有牛鬼蛇神都压成了凡人，真正危险的不该是秋匙城吗？”

“确实如此，”宋平安点了点头，他明白时惑的意思，却思索不明白其中关窍：“你想说那噬魂遇到危险后第一时间居然逃来了洛城……这点我想不通，但确实有几个疑点。”

少年眉眼处尽是冷意：“且不说那噬魂境界远高你我无需逃走，哪怕它真的要逃，为什么要等你布完阵法？我可没听说过哪一种妖魔在阵法成型后第一时间逃离。就像是……”

像是她了解你的阵法，在成型的一瞬间破开一样。

“呜呜呜……”还不等宋平安分析完，远处的哭声吸引了二人注意。

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男童，他狼狈的趴在地上，手里还死死握着一根糖葫芦。看起来是刚从旁边的摊贩处买了糖葫芦没站稳跌倒在了地上。

周围依旧喧嚣，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地上的男孩。小贩依旧吆喝，行人依旧来往。而那男童依旧趴在地上呜呜的哭，没有要自己站起来的意思。

宋平安眉头一蹙，立刻跑了过去。

“等等！”时惑只觉得心脏发颤，她直觉有危险想要拽住宋平安却只轻轻碰到了他的衣袖。

他立刻把小男孩扶了起来，顺手帮忙打了打灰尘：“小弟弟，磕到哪里没有？”

男童停止了哭泣，吸了吸鼻子对宋平安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灿烂，却无端的渗着诡异：“谢谢哥哥，哥哥真好。”

时惑此刻也已经跑了过来，在离二人两米左右的位置停下了。她还是觉得很不对劲，可看向男童的笑容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走吧，找不到噬魂就先撤，这个城比秋匙城安全多了，当务之急是先确认秋匙城没事。”

宋平安仔仔细细检查了男童的关节处，等到要检查膝盖时被男童阻止了。宋平安也没纠结，确认其他位置除了有点灰之外没有任何摔伤之后站了起来转身叫时惑：“没事了，我们走……”

少年话还没说完，嘴角却渗出血来，他茫然的低头，却见自己的胸口破了个洞。时惑瞳孔一缩，想起洛城内无法用法术立刻拔剑冲过去，宋平安也用了全力挥刀转身砍下了男童的头颅。

那哪里是男童？那分明是个上身和孩童无二却有着四节腿的怪物！怪不得他不让宋平安查看他的膝盖！只因他的长袍之下，每条腿都是由四节小腿拼成的！

周围依旧喧嚣，似乎没有人看见这诡异的一幕。直到男童手中的糖葫芦落了地，周围的人瞬间不动了。

没了热情叫喊自己摊子上卖什么的吆喝声，也没了伶牙俐齿在和摊主据理力争的砍价声。那虚假的喧嚣，终于是以一根极其不起眼的，糖葫芦的落地声而结束。

少年单膝跪地，倚着自己的弯刀试图重新站起来，可他刚刚直起身子却又是又吐出一口血。他眸色暗淡，费力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自嘲：“早知道当好人这么难，小爷我咳咳咳……我，我就……不做好事了。”

那虚假的喧嚣只静了片刻，在男童的头颅落地之后重新热闹起来。

时惑撕开了自己裙子的下摆立刻缠在了宋平安的胸口绕了几圈，可就算她绕的再快缠的再厚实也会立刻被少年的鲜血染红。时惑的手指上全是他的鲜血，看着少年渐渐涣散的眼神，时惑咬了咬牙喊他：“宋怀生，你不能死在这，你妹妹还在外面等你呢！”

“是了，是了。”少年轻轻笑起来，眼底的光总在破碎和重组之间徘徊：“林屿还等着我呢。我还没追到余误师姐，我咳咳……我还没给钟德清那小子……修剑呢。”

他试了几次还是没站起来，盯着一直撕裙子给自己缠伤口的时惑，拍了拍她的胳膊：“时小道友，帮个忙，我得先起来。”

“行了，你一姑娘撕衣服被看见了影响多不好，来咳咳……来撕小爷的，小爷我自给自足。”

时惑眼眶有点红，她扶起了宋平安，顺便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想，可你看看你身上什么料子，我能撕的开吗？”

宋平安几乎是全部重量都压在了时惑身上，他也不想，可没办法，他实在没力气了。

可他依旧笑着：“不好意思，太有钱让你嫉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