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

后来天光破晓，绯盏醒时已不见摩拉克斯的身影，再披薄纱梳洗后终于冲洗掉几分落寞，轻提裙摆跪于凤族先辈碑位面前出神。

那是绯盏第一次向摩拉克斯低头，彼时祂刚刚经历凤族覆灭，亲眼目睹自己所有的亲人死在面前，族中长老为了保下祂神魂俱灭。

自然而然地把摩拉克斯当成了与灭族仇人一样的侵略者，绯盏听说过摩拉克斯的威名，战无不胜所向披靡，自己也败在祂手上。

摩拉克斯自将绯盏俘虏后一直不肯见祂，一任自己如何发难打砸，不知摔破了多少茶盏，无奈之下绯盏只得在元素力被封印的情况下打晕看守的千岩军寻到摩拉克斯殿前长跪。

雨打芭蕉叶沙沙作响，不过须臾，雨滴骤然大起来，阴云笼罩在上空，身上披风瞬间湿透，日出后砭骨的寒意渗透骨髓。

绯盏恭敬跪于殿前横掌双手交叠胸前复搁在面前青砖，俯身额头轻抵手背一叩首。

绯盏“绯盏求见帝君。”

殿内摩拉克斯依旧无动于衷，端起茶盏捏住茶盖淡然刮沫呷了一口，身侧留云借风真君终究于心不忍开口劝道：

留云借风真君绯盏殿下如今已经没有了元素力与凡人无异，祂素来身体不好，这次淋了雨估计要大病一场

留云借风真君不如帝君先放祂进来

摩拉克斯悠悠放下茶盏从座位上起身，终于推开了门垂眸俯视绯盏。

绯盏不由攥紧了衣袂强打精神，即使双腿已经失去知觉依旧挺直了脊背再对摩拉克斯一叩首，随后维持着这个姿势恳求道：

绯盏“我族一众先烈自当日战死至今还尚未立碑，请帝君准许绯盏为祂们送行。”

摩拉克斯“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

绯盏抬眸与摩拉克斯隔着雨帘遥遥对望，雨滴顺着倾斜的屋檐砸落在青砖，径直把祂们分割开来，逐渐变得渺远。

绯盏“先辈们是为了清理魔神残渣才失去了涅槃的力量，若非如此，何人能够伤得了祂们。”

绯盏“如果帝君首肯，我可以把这一能力献与帝君。”

自己已经失去元素力，没有与摩拉克斯谈判的筹码，绯盏只能拿出自己最后的底牌。

留云闻言瞳孔骤缩，下意识看向摩拉克斯，却见祂撑开了伞走出门外，踏在潮湿的路面缓缓半蹲下身尽量与绯盏的视线齐平，随后捏住了祂的下巴迫使其抬头与自己对视。

摩拉克斯“不需要，你安分些就是了。”

随后甩手骤然卸了力道拂袖转身回到殿内将伞收起不作理会，绯盏摔在地面怔然一瞬，留云忙将祂扶起提醒道：

留云借风真君“帝君同意了。”

绯盏终于回神重新跪正身子感激似的朝留云一颔首低声道：

绯盏“多谢留云借风真君。”

随即起身告退，在堪堪走到旁边树下时体力不支昏倒在地，再醒来时立碑事宜已经处理完毕，摩拉克斯甚至吩咐人在绯盏居住殿内也立了个牌位以供其聊解心结。

身后传来门扉被扣动的沉闷声音，随即“咔哒”一声门被推开，鞋跟砸在地上的响动引得绯盏回神，正是留云借风真君。

竹质编篓的食盒被放在案上，绕过屏风行至绯盏身前，只见祂背对留云跪在凤族灵位前，察觉到留云走进才起身偏头颔首示意，遂入座奉茶。

眼前的留云借风真君逐渐与方才回忆中的身影重合，跨过当年的雨帘来到祂面前。

留云借风真君“本仙听说昨夜帝君来过，奉祂的命令来给小殿下送药。”

留云借风真君“估摸着这个时辰应该还没用膳，也一并做了带来陪你一起。”

绯盏淡笑着瞥了一眼留云手上正利落揭开盖子的食盒，不过几道清淡的小菜。

绯盏“谢过留云借风真君。”

留云自顾自地将菜碟端出布菜，又自然将竹箸递到绯盏手中，闻言一笑道：

留云借风真君“要谢就谢帝君罢，最近战事吃急，虽然出不了什么乱子，倒也着实需要费一番工夫。”

绯盏“帝君还愿意留我一条命苟延残喘已经是隆恩浩荡，只怕没心思分神怜悯我。”

否则也不会从不在祂房间留宿。

绯盏自嘲似的落寞垂下鸦睫，心知这些不过是留云为了安抚祂的托词，承她的情心下感激，因而放低姿态回了这么一句，暗示自己安于现状心存感激，以让留云安心。

随即换了公筷夹了一只轻炒虾仁落在留云面前碗中低眉一笑。

绯盏“留云借风真君不必太过忧心，只是帝君从不与我说起战事，今天这是……”

今早绯盏发现千岩军个个头上系了素白抹额，各殿束上白绫，就连树上挂着的纸灯笼也换成了白色，留云蓦地一叹。

留云借风真君“归终战死了。”

绯盏动作一滞有些惊讶地抬眼。

绯盏“怎么会……”

留云借风真君“帝君赶回归离集时只找到了她的仙骸，遂将魔神奥赛尔镇压在孤云阁下，又将巨螭螭骨整个抽出，是动了真怒了。”

绯盏“怪不得……”

留云见膳用得差不多了，拿起带来的药瓶用洁净的手帕蘸取药膏，拉过绯盏的小臂。

留云借风真君“本仙帮你上药。”

留云将绯盏衣袖翻折而起，冰凉的膏体在皮肤青紫处化开，绯盏不由地一颤，到底是轻咬着下唇没有吭声。

留云见状问道：

留云借风真君“可有弄疼了你？”

绯盏只是摇头，留云却放轻了手上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