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言坐在公安局冰凉的金属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牛仔裤上的破洞。对面的女人——他的亲生母亲——正用那双与他极为相似的眼睛注视着他,那目光里混合着期待、愧疚和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小筠,"她又唤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加柔软,"妈妈真的很想你。"
祁言感到一阵眩晕。这个称呼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深处某扇尘封已久的门。模糊的画面闪过——一个雨夜,高烧,还有被遗弃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身边祁景瑞的手腕,仿佛那是他在汹涌情绪中唯一的浮木。
"想我?"祁言听见自己的声音,尖锐得不像自己,"那为什么二十年都不找我?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出现?"
女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祁言注意到她做了精致的美甲,珍珠白的底色上点缀着小颗水钻,一看就价格不菲。这双手与他记忆中粗糙温暖的手完全不同。
"我们找过,"她急切地解释,"当时报警了,也贴了寻人启事,但是..."
"但是什么?"祁言打断她,胸口剧烈起伏,"但是忙着准备婚礼更重要是吗?行舟他都告诉我了!"
祁景瑞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无声地传递着支持。祁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身体前倾,像一只准备攻击的小兽。
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是那样的,"她声音颤抖,"那天...那天确实是妈妈的错,但后来..."
祁言不想再听。他转向祁景瑞,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孩子般的无助:"哥,带我走。"
祁景瑞点点头,一手揽住他的肩膀,朝门口走去。身后传来母亲带着哭腔的呼唤,但祁言没有回头。他害怕一回头,就会心软。
走出公安局大门,初夏的阳光刺得祁言眼睛发疼。他这才发现自己脸上湿漉漉的。祁景瑞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他一包纸巾,然后为他拉开车门。
车内沉默得令人窒息。祁言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思绪却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个雨夜。那时他才七岁,发着高烧,蜷缩在福利院冰冷的床上。是祁景瑞偷偷翻窗进来,用自己攒的零花钱买的退烧药和巧克力。那晚祁景瑞守了他一整夜,就像真正的哥哥一样。
"哥,"祁言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祁景瑞的嘴角微微上扬:"怎么不记得?你那时像只小刺猬,谁靠近就扎谁。"
"因为害怕再被抛弃。"祁言轻声说,然后转向祁景瑞,"但你从来没有放弃过我。"
祁景瑞的笑容淡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祁言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就在这时,祁言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严行舟。
"你见到妈妈了,感觉怎么样?我在赶回来的路上。"严行舟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熟悉的关切。
祁言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哥,我也不知道,只感觉心里闷闷的,幸好有景瑞哥陪着我。"
挂断电话后,祁言发现祁景瑞的眼眶也红了。这个一向坚强的男人迅速眨了眨眼,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波动。
"哥,你怎么了?"祁言担忧地问。
祁景瑞深吸一口气:"小言,哥真的很羡慕你,还有妈妈。"他的声音哽咽了,"你哥我也想他们。"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祁言心里。他突然意识到,在为自己被抛弃而痛苦时,他忽略了祁景瑞也失去了父母——那场车祸带走了祁景瑞的整个世界,而他却收留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
"哥,对不起。"祁言满心愧疚,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哭腔。他伸出手,轻轻握住祁景瑞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祁景瑞勉强笑了笑:"你这傻孩子,跟哥道什么歉。"他腾出右手揉了揉祁言的头发,"看到你找到妈妈,哥其实挺开心的,就是有点触景生情罢了。"
回到家,祁言精疲力竭地倒在沙发上,抱着那个已经褪色的小熊玩偶——这是他走失时身上唯一带着的东西。祁景瑞坐在他旁边,两人沉默地享受着这份宁静。
门被推开的声音打破了宁静。严行舟和禹谨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写满担忧。
"小筠,你怎么样了?"严行舟快步走到祁言身边蹲下,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
祁言摇摇头:"我没事了。"
严行舟的眉头却没有舒展:"他们说了什么,是不是让你跟他们回家?"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尖锐,"他们碰见了我和禹谨在一起的事,肯定会想找到走丢20年的儿子,让他来传宗接代。"
祁言抱紧了小熊:"没有说什么...只说很想我,要我跟他们回去。"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
一阵短暂的敲门声后,祁景瑞站起身:"我们给小言一点时间。"他对严行舟和禹谨使了个眼色,"你们跟我过来。"
三人离开后,祁言将脸埋进小熊柔软的肚子上。这个小熊是亲生父亲留给他的唯一礼物,也是他与过去那个"小筠"最后的联系。现在,那个被遗忘的名字和身份突然重新找上门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准备好面对。
客厅外隐约传来争论声。祁言听出严行舟激动的声音:"他们没资格现在出现!这么多年小言需要家人的时候他们在哪?"
然后是祁景瑞更为冷静的回应:"但那是他的亲生母亲,血缘关系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祁言闭上眼睛。他想起母亲眼中闪烁的泪光,想起祁景瑞红了的眼眶,想起严行舟担忧的表情。他到底属于哪里?是那个曾经抛弃他的血缘家庭,还是这个用爱与陪伴构建起来的家?
小熊玩偶的纽扣眼睛在灯光下微微发亮,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他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