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泽之可念不可说 第十七章

　　儋州，范氏府邸之中。

　　范闲踏着青石板，与范清绥并肩而行，同范老夫人行过礼，遂在餐桌一侧落座。

　　紧跟其后的，是腆着肚子的胖管家，他亦步亦趋，至餐桌边驻足，恭谨地欠身禀报：“老夫人，那些将士们连府里的饭菜都不肯用，这样慢待，恐怕会凉了人心呐。”

　　“老夫人，我…”

　　范清绥瞥了这胖管家一眼，觉得这人应该算不上聪明。

　　果然，范老夫人对此充耳不闻，只以平静的语调的开口示意：“吃饭吧。”

　　范老夫人因年岁已高，向来钟爱清淡适口之食，故而餐桌上陈列的尽是时令佳肴。

　　范闲眼神在今天菜品上一扫而过，目光在一盘笋上停留一瞬，然后直接伸手，将盘子都端到了自己面前，“这个我喜欢。”

　　范老夫人面色慈爱的看着他大快朵颐，而胖管家则面露犹豫，目光在老夫人与范闲之间流转。

　　范清绥垂眸，并未动筷去夹面前的菜。

　　范闲吃的急促，边吃边问，“嗯，今儿这菜新鲜，哪儿来的？”

　　胖管家看他一眼，并未第一时间开口回答，范老夫人脸上表情微微收敛，凝神看他，道：“问你话呢。”

　　在范老夫人这几个似轻描淡写的字语之下，胖管家再度低头回话，“是老哈的侄子一早送来的。”

　　范闲全神贯注地享用着嫩笋，甚至顾不得抬头，自顾自地倒了杯水，随口问道：“平日里不是老哈亲自送菜吗，怎么今日换成了他的侄子？”

　　管家对此显得颇为不解，反问道：“老哈病了，他侄子代劳送菜，有何不妥之处吗？”

　　范闲又问，“他侄子以前来过么？”

　　胖管家神色微变，回应道：“应该是第一次，这又怎么了？”

　　尽管谈话气氛中流露出一丝蹊跷，胖管家却并无察觉，反而对范闲的追问表现出少许不满。

　　又或许，这只是他刻意为之的伪装。

　　范闲懒得再跟他多费唇舌，快速的解决完那一盘竹笋，又仰头饮下一杯茶水，口中含糊不清，“没事。”

　　范闲起身，对着范老夫人深深一揖，“奶奶，我吃好了，先下去了。”

　　他躬身之际，面色略有异样，这一切都被范清绥眼尖地捕捉。

　　当范闲经过范清绥。身边时，他顿了一下步伐，关切道：“清清，下午多陪陪奶奶，我出去有点事，晚些回来。”

　　闻言，范清绥点头承应，看向范闲的目中带着一丝忧虑。

　　范闲心照不宣地朝她眨眨眼，示意一切安好，随后疾步离去。

　　他头也不回一下的往外走，身影刚消失在门口，胖管家就按耐不住了，抱怨道：

　　“老夫人，不是我多嘴，一盘竹笋不算什么，可如此做派，也实在是太嚣张了。”

　　范老夫人安静地看着他，并不言语。胖管家自觉失言，讪讪后退一步，脸上浮现出尴尬之色，“我也是有感而发。”

　　范清绥放下竹筷，笑盈盈的对着范老夫人说，“奶奶，刚刚路过厨房的时候，我闻着了桂花的香味，早前在京都的时候，我和若若一起跟着姨娘学着做了几次桂花糕，要不一会儿我做些给您尝尝？”

　　范老夫人看向她时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乖孩子，就是怕会累到你。”

　　“才不会累呢，奶奶不嫌弃我手艺粗糙就好。”

　　范清绥笑着说。

　　胖管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听这位京都来的二姑娘言下之意，从范清绥的话语中猜测她与二夫人的关系似是亲密融洽？

　　正交谈间，院子里就闹腾起了不算小的动静。

　　范老夫人步履稳健的往门口走，范清绥跟在她身旁，虚虚搀扶。

　　院中侍女小厮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

　　范闲唇色苍白，他手中提了个坛子，指挥着让没吃竹笋的人给他们往肚子里灌生牛乳催吐。

　　范老夫人注视着院中这一幕，轻轻敲击着手中的拐杖，始终守护在门口的两名侍从即使在混乱中也保持着静默和戒备。

　　范老夫人指向胖管家，声音平稳有力，“把他绑了吧。”

　　被指到的胖管家一脸愕然。

　　“是，老夫人。”

　　范清绥侧身一闪，为捆绑胖管家的两名侍从让出路来。

　　两人动作熟练，顷刻间便将胖管家牢牢捆住，确认安全后又回到了原位，一如既往地沉默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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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范闲弄清楚其中缘由回来的时候，范清刚刚将热气腾腾的桂花糕端入房中。

　　新出炉的桂花糕甫一置于桌面，馥郁的香气便弥漫在整个房间，

　　范闲闻着味，身心都放松了不少。

　　他踏入屋内，赫然就看见屋内跪了一个人，那背影很是眼熟，小时侯经常挨自己的大耳刮子的那个。

　　范老夫人安坐于太师椅上，那份淡然从容的表情令人安心。

　　胖管家正跪在地上，范清绥则肃立一旁，。

　　范闲差点没忍住又给胖管家一耳光，“就是你配合杀手一起在菜里下毒？”

　　胖管家惶恐万分，连忙向范老夫人表忠心，“老夫人，我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咱们范家。”

　　范老夫人依然平静如水，淡淡说道，“不急，慢慢说。”

　　“闲儿，跪下听。”

　　范闲垂头，稳稳跪下。

　　胖管家喉结滚动，忐忑不安的供数，“我是二夫人派来的，就是为了看住这反应。”

　　“这小子要是一旦到了京都，就定会争夺家产啊。”

　　提及此处，胖管家还不忘看了一眼站在范老夫人身后的范清绥，又道：“女子也就罢了，大不了出嫁时多添上几件嫁妆。”

　　范清绥忽然觉得自己手有点痒，有点想打点什么东西。

　　“可范闲不同啊！”

　　胖管家提高了音调，“与其让他扰乱家宅，不如让他一辈子都去不了京都！”

　　范闲仔仔细细的瞧着膝下的木地板，反思自己以前打他耳光的力道还是轻了些。

　　胖管家继续为自己辩解，“再说，这次也是鉴察院要杀他，我只不过是助了他们一臂之力罢了。”

　　仔仔细细的听完，范老夫人点头，脸色缓了许多。

　　她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拿起拐杖站起身，“也是，为了范家，不能心软。”

　　范闲头一抬。

　　胖管家眼睛睁大，心里顿时又有了点希望。

　　范老夫人虽步履蹒跚，每一步却走得坚定有力。

　　当她走到距范闲仅几步之遥的地方，她停下了脚步，双手执杖，训诫道：“闲儿，道理你要记住，长大了，要学会狠心！”

　　老夫人特地在“狠心”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范闲笑容纯真地望向祖母，“孙儿明白了。”

　　老夫人满意的点头，又对着门外唤人：“来人！”

　　依旧是门口那两个人。

　　范清绥觉得这两个小哥今天的工作量应该比平常多了点。

　　可两个小哥不这么觉得，依旧恭恭敬敬，“老夫人。”

　　范老夫人拐杖指向胖管家的方向，厉声道：“打折他的腿，扔到渔船上，下半辈子不用在上岸了。”

　　范闲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开口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