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他在动。”
鄂顺卧在榻上,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肚子,“看,在这——小手顶出来了~”
“真的诶!”
姜文焕没见过这么大幅度的胎动,兴奋地嚎了一嗓子。腹中孩子似乎对这种表达不太满意,狠狠踹了鄂顺一脚。
“嘶——”
鄂顺立刻齿牙咧嘴,疼得差点呕出来。
“啊呀,是不是很疼啊……”
姜文焕愧疚地摸摸鄂顺的肚子,“宝宝,不要这样踢娘亲。”
“没事的。”
鄂顺用被子掩住隆起的小腹,神情有些疲惫,“北崇的事你还没跟我说呢。”
“你不要管这些。”
姜文焕帮鄂顺盖好被子,“这两日瞧着你身子越发弱了,好好养着要紧,外面的事情我自己能操持。”
“阿焕,你千万要小心。”
鄂顺强撑着坐起来,“万一哪日他起了歹心怎么办?”
“放心,我心里有数。”
姜文焕顺势把鄂顺搂进怀里,将大手轻轻放在他小腹上,“咱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姜文焕心里真这么想,他以为自己有足够大的把握去制衡北伯侯。
直到崇应鸾当街掳走了他。
鄂顺听到消息,如中当头一棒,差点站立不稳昏倒过去。
“你就是鄂顺?”
崇应鸾停下玩弄着手中的刀,上下打量着那副清瘦的面庞,打量他素色的衣裳,还有马上要足月的孕肚。
“你一个内宅人,来见我做什么?”
“将军,求您放了阿焕。”
鄂顺走近几步,将金银珠宝推到崇应鸾面前,“只要您肯高抬贵手,东伯侯府和南伯侯府愿倾力报答。”
“姜文焕抢了我的东西,我要他加倍偿还。”
崇应鸾冷笑一声。
“什么东西?”
鄂顺垂下眼眸。
“黄河以北的土地,还有牛羊三千。要么加倍偿还,要么,你给我跪下。”
鄂顺慢慢跪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雪白的衣袍。
崇应鸾愣了一秒,转而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他觉得鄂顺简直同自己弟弟口中描述的一模一样傻,愚不可及!
“东鲁子民八十余万,我身为主母,不可不尽心庇护,恪进己责,绝不能为一己之私,容许他人肆意掳掠。只求你能消气,日后北崇东鲁,仍能亲如一家。”
“你就不怕我杀了他?”
崇应鸾挑衅地用长剑抵着鄂顺的肚子。
“你敢!”
鄂顺拍案而起,目光瞬间凌厉起来,“当我南鄂骑兵是吃白饭的吗?!”
暴怒之下,崇应鸾狠狠踹了鄂顺一脚,鄂顺当场昏倒,血流了一地。
产婆摸了摸他满是紫红淤青的肚子,说胎位是倒的,头朝上。
“拿着这个,若日后有难,南伯侯府定倾力相助。”
鄂顺颤抖着从脖颈上扯下一枚玉坠塞进产婆手中,“我只求您一句,先保孩子。”
那日我辗转反侧,忽而忆起成婚那日,阿顺隔着喜帐红着脸,砸着嘴唇喊我夫君。
他从没这么叫过,以至于这个称呼让我感觉十分新奇。
我哗的一下掀开盖头,求他再叫一遍,就一遍。可他清了清嗓子,十分假正经地唤了一声,将军。
阿焕你听岔了吧,我刚刚说的就是将军,不是……
不是什么?
那个词还是呼之欲出。
不是……好吧。是,是夫君。你是,我的,夫君。
阿顺趴在我耳边,一字一顿。
我的阿顺啊,你我此世注定阴阳两隔,许多话都来不及说出口。即便此时说,这世间也再无人听。
珩儿出生那日,打碎的是一枚玉珏。
那是我送阿顺的诞生礼,羊脂玉上刻了南鄂的象纹。
那时他难产垂危,腹痛得如同抽筋断骨,但仍然紧紧攥着,绝不肯松开。直到与我争吵时分神放了手,玉珏才跌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一切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怪不得北崇继任的北伯侯不是崇应鸾,而是崇应彪。
我记得那天,崇应鸾一改骄纵无理的神色,慌里慌张地解开绳索,叫人把我放了出去。后来我听说,老北伯侯怒斥他草菅人命,叫他快快滚出北崇,再也不许回来。
我找了一年又一年,还是了无音讯。兴许他已经饥寒交迫死在了什么地方,也兴许他还过着挥金如土、锦衣玉食的生活。
只是,老天连报仇的机会都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