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的棺椁进城那日,贾琏正在田垄间验看新麦。穗芒刺破晨雾,金浪里浮着十二个缚红绸的量斗——这是林青青立的规矩,收成时须当众过十二道秤。
“二爷!京里急报!”兴儿举着信筒狂奔,惊飞一群啄穗的麻雀。贾琏展开邢夫人密信时,麦粒正簌簌落进官斛。信上说王子腾暴毙在黄河渡口,怀里还揣着没写完的请罪折子。
林青青望着量斗上越堆越高的麦山,忽然想起原著里那句“须臾不可待也”。那位九省检点倒比书中少活了三年,不知是不是因着王熙凤查出的那笔河工银。
“父亲,太太说京里.……..”贾琏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钟鸣。平安州衙门的青铜钟连响二十七下——这是亲王薨逝的礼数。林青青冷笑,慕臻这狗皇帝倒是会做戏,竟赐了义忠亲王当年的丧仪。
这只怕会让某些蠢货又以为是圣上给的荣耀了,殊不知这催命符一道比一道凶险。
当夜府衙烛火通明,王熙凤对着三十箱账册打算盘。翡翠帘子忽被掀开,冷风卷着个雪人闯进来——竟是平儿抱着昏睡的巧姐。
“老爷,贵妃娘娘殁了,荣府被锦衣卫给围了起来。老太太让小的将这金锁交给你。”
林青青接过金锁,指尖沾了香灰。这是元春暴毙那日,贾母在佛前焚的《金刚经》残页。虎兔相逢的谶语终究应验,只是不知那位贤德妃咽气时,可还记得秦可卿棺椁上“享强寿”三个朱砂字。
“接旨——”夏忠的嗓子比三年前更尖利。圣旨展开时,惜春正往暖棚送姜汤。小丫头突然指着黄绫尖叫:“血!”众人定睛看去,哪是什么丹朱御笔,分明是干涸的血迹渗透了蚕丝。
慕臻要林青青即刻进京。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贾琏突然浑身发抖。三年前离京那日,王熙凤在这里教他打算盘:“大老爷抽断七根藤条才教会你看账本,让你别跟宁府...……”话没说完,就被刑场方向飘来的血腥味呛住。
荣国府门前,抄家的锦衣卫正往外抬紫檀妆奁。有个小厮突然撞开人群,怀里抱着贾母的翡翠念珠:“大老爷救命!二太太私藏的...…”话音未落,血花已在他胸前绽开。林青青认得那持刀之人——正是当年在田庄欺民的恶仆,本该被贾琏斩首的。
“圣上口谕。”夏忠挡住她视线,“忠勇将军教子有方,特赐...…”
“我要见贾政。”林青青突然摸出个布包,里头裹着三年前从田庄挖出的青铜箭镞。夏忠瞳孔骤缩——那箭镞上"义忠"二字旁,不知何时多了道新鲜的剑痕。
诏狱最深处,贾政蜷缩在稻草堆里数佛珠。听到脚步声,他突然暴起嘶吼:“我没有私通逆党!那些箭镞是薛家...是王氏…...”声音戛然而止,他看清了林青青手中的箭镞。
“政老爷可还记得这个?”林青青将箭镞抵在他喉间,“三年前你为讨北静王欢心,把祖田里挖出的前朝物件当寿礼。”狱窗漏下的月光里,箭镞上的"忠"字竟与贾政官印的纹路严丝合缝。
抄家那夜,惜春在暖棚嫁接最后一株麦穗。穗芒刺破油纸时,京城方向突然亮如白昼——是慕臻在烧大观园。火光映着琉璃世界白雪红梅,倒比元春省亲时点的万盏明灯更壮丽。
三个月后,林青青辞官归田那日,贾琏从灰烬里扒出半块匾额。烫金的"兰桂齐芳"只剩"芳"字完好,王熙凤拿它垫了新打的量斗:“正好,明年收成要翻番呢。”
暮春时节,林青青带着探春巡视麦田。曾经的荣国府四姑娘如今绾着农妇髻,账本换成农书却依旧笔走龙蛇。有老农送来新酿的黍酒,坛底沉着几粒金瓜子——是黛玉托人捎来的,附笺上写着:“虎兔已逝,龙蛇起陆。”
醉卧田埂时,林青青梦见穿越前的实验室。导师捧着《红楼梦》笑问:“若是你,可能改这命数?”她刚要答话,忽被麦浪翻涌声惊醒。贾琏赤脚站在田里大喊:“父亲!新麦亩产十二石!”
更远处,慕臻的仪仗隐在官道扬尘中。帝王握着一穗麦,对夏忠轻笑:“恩侯总说朕是'剥削阶级',却不知这金銮殿...…”话没说完,一粒麦芒飘进龙袍袖口,痒得他笑出声来。
彼时邢夫人正在老宅晒书,忽见箱底滚出个锦囊。十八子翡翠念珠重见天日,最大的那颗里头,竟藏着她当年帮林青青调换地契的密信。残阳如血,最后一抹余晖照在"忠勇将军印"的拓纹上,恍若故人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