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木原看着十神鹄没有说话,可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说。
只是又没有说,说出来,十神鹄也听不懂罢了。
她的父母因那双紫色的眼睛而称她为“怪胎”;她的家庭因为她的病而拮据,甚至掏不出住院费;疾病带给她苦痛;眼前永远丑陋的物体朝着她哭号……
她只是知道,自己的生活因疾病和那些丑陋的怪物而变得极为灰暗。
她去看难得被准许离开病房的十神鹄,只是因为每天晚上力量异动的源头,似乎都是这个患有诸多疾病的女孩儿罢了。
她想问一问那股粘腻的力量,可看见的,只有十神鹄那双虚焦眼睛。
没什么可说的。
身边那些夹着呓语的粘腻力量围绕着她,在她靠近十神鹄约五步远的时候,骤然变得吵闹、凌乱起来。
她没有再向前走,没有再靠近十神鹄的想法。即使身边的那些令人作呕的粘腻又顷刻间消散,她也不想再前进一步。
突然没话可说了,原来有能力解决那些烦人力量的人,是一个和她一样随时可能死亡的人。
那又为什么要前去和她说什么话呢?
那些每当她生命垂危之际就会突然暴涨的力量,指向的大概是死亡吧,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另一个人承担呢?
木原离开了那里,在十神鹄虚焦双眼的注视下,无言转身,摇摆着身体缓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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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正在病房里补觉,爸爸出去做兼职了,木原坐在床头,在这个只住着两个病人的四人病房里,就着下午的光亮,伸出那双枯瘦的手,拿旁边医用酒精棉片拭去母亲脸上的泪痕……应该去找毛巾的……
想着,木原又起身,打算去找些热水来。
“碤?”
裹在被子里鼓被敲动的时候,声音是沉闷的,只余下一些低沉的波动,带动左耳的耳膜鼓动,会让木原的心脏产生少许不适。不会表达的孩子朝着父母哭泣,在母亲温声的安抚中渐渐停下来。
那是还四五岁时候的记忆,而现在,从左耳灌入的声音,和那时候……很像。
母亲的声音已经这样疲惫了啊……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不记得了……
爸爸呢?是不是也是一样?
神经纤维瘤Ⅱ型,极难治愈的罕见遗传病……颅内胶质瘤的复发只说明病情再一次恶化……
是不是该说一声抱歉呢……
木原碤转身,又坐回在床边,颤抖的手抱住了母亲骨瘦如柴的身体。
今天的运动量太大了,强行压住那股难言的反胃感,木原碤尝试开口。
“我爱你,妈妈!”
语调很奇怪,但是她知道,母亲能听明白。
“我也爱你,碤酱……”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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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吐、晕厥、只有左耳能听见的呼唤、颤抖的手、行走时摇摆的身体、母亲身上丑陋的怪物、哀嚎、医生的问话、手术、疼痛……
生活里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被拖垮的家庭、父母被压弯的脊背、身体中能听她差遣的粘腻力量……
还有吗?
不用了,不用了,那些细碎的美好不是理由……
午夜时分,又一次吐过的木原碤让母亲先去休息。
不久后医生来问过话,查看情况,随后安抚她好好休息。
离开这里吧……
自己的力量是什么呢?
木原碤不知道,但是她会用。
那股力量可以让自己移动到记忆中想去的地方,可以不被别人发现,静静地待上一会儿,没有人能看见自己或者听见自己的声音。
是的,这就是自己的力量。
像自己一样永远属于躲避、属于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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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顶看不见星星和月亮,下午的天气还算不错,但是晚上却没有好天气,密集的乌云笼罩着城市的天空,4月底临近雨季,想来就快要下雨了。
捎出来的水果刀没有遇到什么阻碍,疼痛也好一会儿才传递到了大脑,可惜没有什么光,也不想去看。
坐在风管旁边,木原碤看着那粘腻的力量从身体中涌出,嘶嚎着脱离她的身体……
只是一眨眼,就变成自己瞧着那具瘦小苍白的身体了。
就连死亡,也无法拥有吗?
木原碤不知道自己是在用什么看见自己现在的身体的,但总之,入目的,只有一团漆黑的粘腻。
那是从前日日在她身边的力量吧……居然是这样的力量构成了现在的身体吗?
“死了哦。”满是戏谑的声调闯入木原碤的感知,“是很好的咒胎呢。呐,我们要干预吗?”
“不必,到时候收集数据就好了。”
“你看见它的咒力了吗?”
“没有,隔这么远,即使有十神鹄的术式催化,我也看不见。”
“啊啦,果然还是我的术式比较有用~”
“行了,记录好了吗?”
“再等等,再等等。”
“搞快点啊……这只咒胎这么吵,一会儿十神鹄醒了你也看不见了。”
“好好好……”
木原碤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但是她听见了那两个人的讨论。声音夹在粘腻的东西里面,撞进了她的感知。
大部分的话她都听不懂,但是十神鹄……这个名字,她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