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厕所里的花子（十九）

灰暗压抑的大街，偶尔行色匆匆的走过几个路人。大多是低着头赶路，沉默不语，往日热闹喧嚣的大街现在格外的空旷寂静。仅仅是暴雨的前兆，便已经夺去了人们都笑脸。

　　暴雨天总能让大道寺想起母亲。这样的天气，是最能让母亲感到舒适惬意的。母亲喜欢阴天，喜欢暴雨，喜欢看着出了她自己意外所有的美丽的事物在她的面前凋零。

　　“你听说了吗？最近那个杀人的案子的死者好像在外边有个见不得光情人。”

　　“什么？”

　　“我一个朋友认识死者，听他说那人的妻子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到现在都不肯接受她丈夫有外遇的事。”

　　“这有什么不接受的。”

　　“呵，人家可说了，她丈夫顾家得很呐，不可能做这种对不起她的事。”

　　“啧啧啧，真是一个死心塌地的好妻子。”

　　风声很大，但是两个路人交谈的声音也不小，他们本来就不必要忌讳这些。这是别人的事，他们全当一个笑话看而已。

　　大道寺跟在两人的身后，表情麻木的裹紧了身上的风衣。她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见不得光的情人。可是，她凭什么见不得光？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是那个女人自己没有管好自己的丈夫，而且，她也就是借来玩玩儿，玩够了自然就还回去了呀。

　　大道寺抬头看了一眼暗沉的天，却被风里卷来的沙尘迷了眼睛，于是低下头去揉眼睛。今天也到了回老宅“探望”母亲的日子了。

　　大道寺的母亲是最擅长将男人的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但是母亲这么多年了却没有给过任何一个男人机会，不管是已婚的还是未婚的，她都能在玩过之后优雅的抽身离开，似乎也从来没有发生过已婚男士的正妻来质问她的情况。

　　男人，对于母亲来说，就像是一件衣服，喜欢就穿一下，不喜欢就换掉。母亲向来认为天下的女人都是一家人，都以姐妹相称才对，至于那些有家庭的男人嘛，母亲则认为只不过是向素未谋面的姐妹们借来穿穿的一件衣服而已，本质上，也还是衣服。

　　从大道寺略微了解到了男女之间的情感起，她就变得更加崇拜自己的母亲了。毕竟，同学们所描述的情爱和母亲口中所说的完全不一样，母亲的爱情观似乎和大家的不一样，但是在她的眼中，这种不一样就是与众不同。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来到了老宅的楼下。老宅是上世纪欧洲别墅的设计风格，院外的铁栅栏上密密麻麻的缠着玫瑰花的藤条。盛开的玫瑰花，红的刺眼，尖锐的刺警惕的竖起，似乎是在警告所以觊觎它美丽的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真的很怕会这个家。她怕面对母亲，她真的好久都没有看过母亲向她露出笑脸了。

　　“哒哒哒……”大道寺推开院子的铁大门，走了进去。一个穿着优雅的夫人正哼着歌修剪着四周的玫瑰。

　　母亲今天的心情看起来十分不错，嘴角挂着弧度都精心设计过的笑。“欢迎回家。希望这一次你带回来的能是一个好消息。”夫人从梯子上缓步走下，茶色的裙摆随着她的走动摇晃，像一朵至死也依旧从容优雅的花朵。

　　大道寺抿着唇不敢说话，她这次不仅带不回母亲想要的好消息，而且还背着一个麻烦。

　　夫人站在开满玫瑰花的花架下，静静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突然，母亲将手里的园艺剪扔到一旁，摘下手套放在一旁的梯子上。

　　“或许你应该改天再回来的，亲爱的。”母亲的语气依旧平和温柔，带着她惯有的从容。“本来我今天很高兴的，不过……”母亲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来，不过，大道寺知道她会说什么。

　　“对不起，母亲。”

　　“你是对不起我吗？你再好好想想，你是——”母亲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对不起你自己。”

　　大道寺没有回话，母亲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不说话，毕竟，她现在只需要乖乖被训就好了。“果然，身上流着那个低贱男人的血，就永远学不会高贵。”

　　又是这句话。大道寺明白母亲口里的“低贱男人”指的是她生物意义上的父亲。但是，是她愿意带有他的基因吗？难道不是因为母亲自己当年要去作践自己，嫁给那个男人吗？那她凭什么连这点代价都担不起？

　　连日的烦闷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也只是想要和其他女孩子一样，能够受了委屈后躲在母亲的怀里哭泣。

　　可是，凭什么，等待她的永远是苛责？

　　大道寺抬起头来，平生第一次带着愤恨看向她的母亲“高贵？母亲以为您有多高贵？”她一步步靠近母亲，高挑的身高和压抑了许久的怨怼让她看起来压迫感十足，颤抖的声音带着怨毒的歇斯底里。“您不过也是别人口中所说的见不得光的老鼠罢了，不要以为自己喷了点香水就能盖的住身上的腐臭味！”

　　啪！

　　毫无疑问，母亲赏赐了她一耳光。大道寺没去理会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她现在很想看看母亲的表情，想看看她被自己唯一的亲人扯开遮羞布，还能不能维持住她脸上伪装出的高雅。

　　不过，结果还是让她失望了。“你觉得很委屈吗？”母亲面色如常，语气里带着生疏，像是在和一个不是很熟的客人讲话一般，带着些许疏离的礼貌，可又恰恰是这一份礼貌让大道寺感觉像是掉进了寒冬的湖水里，冷得刺骨。

　　“你做错了事，就没脸感到委屈。”云朵再也承载不住雨水多重量了，于是豆大的雨滴纷纷逃离云层，狠狠地砸向裸露在室外的一切事物。母亲早有准备，撑开她那把精致小巧的雨伞，站在暴雨里，欣赏着盛开的玫瑰花被打落，混入泥泞。

　　“你看吧，你老是没有准备，才会像现在这样，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

　　雨水很快浸湿了大道寺的衣服，她的头发湿答答的贴在脸侧，密集的雨水让她感觉像是落入湖中，感觉不到周围的空气。

　　“您都没问过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就这么肯定我犯了错，为什么从开口的第一句话到现在，一直都只有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