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修行者讲究因果，是以姒姜并不想与凡尘之人多有牵扯，奈何她身上有伤，苦寻的妫婳亦是潜伏在王城之中，若是苛求慎独，反倒缚手缚脚。如今听姬发劝言，她心念一动，当即俯身跪拜，行了大礼，“足下的大恩，姒姜铭感五内，来日必当报偿。”

姬发甚为骇异，连忙避开，随即屈身将她扶起，他说道：“当日借姑娘洞窟避难，如今我还姑娘一方避雨之处，一借一还，无需挂齿。”

说话间，姬发眼光扫向案上的葫芦，锋锐如剑，但他抬头时又是温和之色，他问道：“那只狐妖可会伤及大王？”

闻言，姒姜出声宽慰：“人间君王有护体之气，寻常妖孽不得近身。五百年前，殷商先祖成汤便是借这股护体之气，和合肃杀之景及自然之意才将妫婳封印，不过……”

“不过什么？”姬发原惊异五百年前的旧事，但听姒姜话锋陡转，心意不由随之变化。

姒姜眼中闪过一丝忧色，答道：“只是如今妫婳以借尸还魂之法附身凡人，蔽人耳目，且她又有千年道行傍身，护体之气许会被其骗过。”

“那可有防备之法？”姬发凝着姒姜的眉眼，问道。

“自然有，”姒姜说道，“但…须得等上几日。”

姬发知她既这么说，便是应允下了。

于是乎，姒姜就此住下。

而姬发借此机会，时时窥探姒姜的举止，兀自考量姒姜所言真伪。同时，他亦着人暗地里探访近月可有宫人侍女被野兽撕咬而亡的事端。

得到答复之后，姬发心想当真出乎意料之外。

早在冀州时军中便有将士被野兽撕咬而亡的事例，但均以为那是冀州蛮荒苦寒，山中走兽无过冬之食，下山觅粮，误入军营，而那将士夜间起夜，孤身一人便突逢野兽袭击，避闪不及才遭了难。

为免错判，姬发特意去寻了那击鼓示警的将士，将那日景象仔细询问了一遍，而那将士死相与花圃之中的侍女别无二致。

双目不瞑，五脏六腑流淌一地。

当时也并非没有异议，毕竟饿兽下山觅食，却又只嚼腹腔六腑，总有两分怪异。

不过当时恰逢冀州大捷，军中气势正盈，便不曾多加查察。

倘若确有狐妖妫婳，这与姒姜所言对得上，可若说行此诡事的为姒姜，亦是说得过去。

姬发心中疑惑更甚，却不曾在姒姜面前表露。

姒姜不知姬发已疑心她多次，只忙着疗伤一事。她以古玉蕴养，再把她另配的丹药敷贴于伤口，不过五日便痊愈。

但伤愈并不意味着闲逸。

是夜，姒姜将古玉置于姬发枕边，同时附上一袋赤树白子以作谢礼。

而后，她便趁着夜色离开王城，去了朝歌城外的古灵山。

如今妫婳藏身暗处，姒姜又不能以嗅觉寻觅其踪迹，便只能借助外法伏骨石。

伏骨石可追踪蹑迹，便是它形销身散，其齑粉亦能画出个东南西北来。伏骨石并不难制，只是其所需的原材之中有两味须看天时。一为梨花朝露，二为月醴之鳞。一待春日，一待满月。

而姒姜当初发觉自己不能追觅妫婳气味时，便有意绕道杏花岭去取了月醴之鳞，如今春日已至，便是取梨花朝露的时候。

只是王城梨花沾染人气，不够清莹，她才跑了古灵山一趟。

而姒姜在古灵山取梨花朝露之时，姬发将将一觉醒转，他翻身坐起，双眸向屋内扫了一圈，不见狐狸的影子，却见枕边的布袋与古玉。

他拾起古玉，细细抚摸一番，磨砺多载，方能触手温润。随后，他又拿起布袋翻看，扑鼻清香，拂去残留的倦意。

姬发拿出一颗白子，轻轻嗅了嗅，忖量半晌才将其放入口中。

唇齿留香，梦魇将散。

姬发垂眸望着手中的白子轻轻笑了一笑，暗嘲自己多疑。

而后，他放下手中物什，站起身来，白子入喉，他甚为清醒，精力也盈盈充沛，便想寻姒姜说上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