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话声入耳，姬发却并不急着回答，他垂眸凝着姒姜不见半分人间烟火的双眸，温声问道：“姑娘不常下山？”

“怎地？”姒姜迎着姬发探量的目光回望过来，登时起了戒心。

姬发与她之间有古玉这段前缘，她对他的提防之意便黯诲消沉渐尽。眼下见姬发有意探听，姒姜心中惶恐，亦暗自寻着逃生的路。

“只是好奇姑娘口中的妖，”姬发将半个身子倚在案上，手指很是闲适地轻敲着案面，而他投向姒姜的目光温和却又暗含一点审慎，“神仙显圣之说年年有，妖孽作乱之闻却不多见。纵使有，也是筮官心术不正，以此敛财或迷惑人心，那冀州苏护便是打着天道的名头作乱反商。”

若起先是疑姒姜乃伤人害命的妖孽，现下则是怀疑她与苏护关系匪浅，约莫是个刺客。

“若你不知何为英雄，不必勉强，”姬发意有所指，但姒姜对凡尘君君臣臣之事不甚了了，只将妫婳之事道出，“至于我说的妖，乃是一只千年狐妖。”

话音将落，姒姜将剩余的那几瓶三十六芝统统交予姬发。

姬发微感惊讶，他沉静地望着姒姜的动作，说道：“这葫芦里的药粉很是特别，对人无害，可对凶兽却是极其管用。”

闻言，姒姜脸上浮现自得之色，她一面摆弄着葫芦一面应道：“这药粉是我外祖亲手配制的，百试百灵，对妫婳这类喜食人的妖物而言更是剧毒。”

“这般厉害？”姬发看到姒姜眼中的得意之色便捧了句，随后又趁着姒姜志满意得，追问了句，“这妫婳便是姑娘追的那只千年狐妖？听起来很是厉害，但这三十六芝如此霸道，想来狐妖也已被姑娘诛杀了吧？”

姒姜应是却又面露惋惜，“我道行比她不过，哪能轻易诛杀她？这回折损两瓶药粉在她身上，也只能让她安生段时日。”

说罢，姒姜惋惜更甚，她手指轻抚葫芦，轻声道：“外祖配制这药粉时只是盼着能阻止妫婳继续戕害人命，因此它对妖而言只是能阻塞经脉运行，并没有你所想得那般霸道。不过若那妫婳一意孤行，倒真是活不了。”

姒姜未觉自己已被姬发套了话，反很是热忱地将三十六芝的用法悉数告知，另教了姬发一些凡人可以用来对付妖的法子。

姬发一一记下，心下暗道：这狐狸倒是纯真，只怕下山后没少受骗，也难怪对他时而提防时而坦率的。

待姒姜说完战鼓之法后，姬发凝眉忖道：“姑娘很是周全，周全到有几分交代后事的意思。”

闻言，姒姜心上一沉，面上却是不显，她道：“你误会了。”

说着，姒姜站起身来，她将古玉一收，又朝姬发微微一礼，“待伤养好之后，我再还你古玉。”

姬发缓缓起身，同时虚扶姒姜一把，“姑娘要走？”

“如今也不知妫婳躲在哪里，”姒姜说道，“若让她见到你与我相熟，与你百害而无一益。”

灯光不住地跃动，使得姒姜的面容在光影里时明时暗。

纵使姒姜已有两百余岁，但她的人身样貌不过碧玉年华，而她虽在忍耐，好似一副娴静的性子，可漾在眉梢眼角的俱是一分分的烂漫。

另外，也不知是何缘故，姬发总觉她言语中常含萧瑟之意。

姬发疑心未消，可见姒姜齿剑如归，便有两分不忍，犹疑一瞬终是开口让她留下。左右他养了只狐狸的事已经人尽皆知，此时她若走了，狐狸也消失不见，反倒惹人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