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果然四姐姐得了林姨娘的真传，我看将来梁家的那些小娘呀，各个都要拜四姐姐为师了！”如兰知道墨兰最忌讳的就是出身，出手便是直戳心窝。

墨兰果然被气得俏脸发白，她当即站起，先对着祖母矮了矮身子，再转首对着如兰喝到：盛如兰，咱们盛家是有规矩的人家！我小娘身份再低贱，也是你的庶母；你身份再尊贵，也是她的晚辈！

“以幼对长，全无敬意，长幼尊卑，礼义廉耻，挂在嘴上，踩在脚底！今天来了这么多贵客，要是这番话被传出去，咱们盛家女儿还能做人吗？

“你少来这套，母亲早说了，妾通买卖，为妾本就是奴婢，一个做小娘的，还在我这个嫡女面前充长辈！”如兰根本不买账。

墨兰立刻反唇相讥：父亲的生母也是小娘，难道不是你的长辈？咱们有规矩的人家，别说给家里添了男丁的妾室，便是伺候过长辈的下人，也比年轻一辈的哥姐儿有脸面，祖母跟前的房妈妈，难道不是长辈？你当着祖母的面胡说八道，还把她老人家放在眼里吗？我待会就找父亲和母亲评评这个理！”

这番话说得疾言厉色，偏偏有理有据，一下子就把如兰噎住了。

她从小到大和墨兰不知吵了次，每次拿林噙霜做筏子，墨兰都是哭哭啼啼，怨天尤人，寻死觅活，满口地“被嫡出欺负”。

万没想到墨兰这次竟一反常态，不哭不闹直接抓住自己的漏洞，刚才那番话要被父亲听到了，恐怕立刻就是雷霆之怒！

如兰自知闯了祸，但要她像墨兰服软却绝无可能，无奈之下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扫向祖母和明兰，要她们出面解围。

明兰见惯了两个姐姐的吵嘴，但也是第一次见墨兰一招制胜，噎得如兰不敢还嘴。

她知道如兰要自己周旋，但想了想还是没说话，毕竟如兰理亏在前，被墨兰拿“长幼尊卑”说事，自己不便反驳。

反倒是祖母开了口：姐妹们在一起，总有个针长线短，磕磕碰碰的，如兰说话如此尖酸刻薄，确实太不像话！墨兰你这个做姐姐的，教训妹妹是应该的，但也不能得理不饶人，你们姐妹在一起的日子还有几天，好好的吵什么嘴？

老太太这番话，先是肯定了墨兰对如兰的批评，接着和起了稀泥，要墨兰赶紧掀过完事。

墨兰本就没打算为这种小事大做文章，眼见祖母出面，自然见好就收，但敷衍了几句后又不想便宜如兰，便说出大娘子和海氏给自己重礼添妆的事，话里话外刺激如兰。

明兰本以为墨兰改了性，见她和如兰三句话又吵起来，才觉得熟悉的四姐姐又回来了，只不过现在的四姐姐攻击力远超之前，五姐姐怕是很难再和她过招了。

从寿安堂告别祖母后，如兰就阴着脸回了闺房，一脚踹翻乌木小圆墩，又摔了几个茶杯，然后扑到床上，用力撕扯着锦罗缎子的枕头。

王若弗和海氏正在前厅招待客人，得知如兰在陶然馆撒泼，不由皱起了眉头：这里忙得不行，怎么如儿又来添乱？

她知道女儿从小被自己娇惯坏了，如果放着不管，恐怕动静越闹越大，偏偏自己分身乏术，只得安排儿媳海氏去看个究竟。

海氏还没进院子，就听到如兰在嚷：一个个的，都是欺软怕硬，踩高捧低！什么百年望族清流女儿，笑死人了！

“想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倒让妹妹见笑了！”海氏心里生着气，脸上却带着笑。

如兰见了海氏，嚯的站起身来大声道：嫂子，你看墨兰得了势，也见风转舵去巴结她是不是？明明当初说要发落林栖阁，如今却拿了许多好东西，要给她添妆！

海氏一边打发走围在门口的丫鬟，一边派人收拾地上的狼藉：五妹妹，四妹妹高嫁伯爵府是喜事，母亲既给她添了那么多妆彩，我这个做嫂子的，总不能一文不拔，让人笑话盛家姑嫂不和吧？

如兰恨恨道：什么高嫁？就是学她小娘不要脸的下作手段，把盛家女眷的名声全毁了！

“盛家女眷的名声好好的，怎么就毁了？五妹妹，听嫂子一句，到底是自家姐妹，如今她都出嫁了，你们寻常也见不到，何必不好好处着？叫外人知道了，该笑话咱们家姐妹不和。再说墨兰嫁进伯爵府，姐妹间将来也多个依靠，你说是不是呢？”海氏的确是长嫂做派，劝的苦口婆心。

谁知如兰全然不领情，反而振振有词：外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家里姐妹的事儿，除非墨兰自己到处乱说，我与墨兰的过节不是一天两天，她厌恶我，我也烦她！

“嫂子也好好想想，便是我从此刻起，好好的与她处着，难不成她就不会在外头说我坏话？难不成我有了难处，她就会鼎力相助？不踩我一脚，就算对得起了，我有祖母、有父亲母亲、有哥哥嫂子、还有华兰大姐姐，用得着她吗？”

海氏一时有些语塞，细想之下又觉得如兰这话也没什么错，只得苦笑一声：旁的嫂子也不多嘴了，不过以后在外头，在众人面前，你当做的样子还是得做的，免得落了话柄。

如兰撅撅嘴，不乐意的点点头，才把这一场闹剧草草盖过。

墨兰这边消息灵通，得知如兰撒泼后，担心如兰心生不忿要破坏自己的婚事，当即安排云栽等心腹牢牢盯着如兰，一有动静立刻回报。

她当时绝没想到，这无意间的一个决定，居然深深影响了此后三姐妹的命运。

多年以后，宁远侯夫人盛明兰回忆少年往事，总认为此生最懊悔的，就是不该促成墨兰偷情。